帮助

小时候有一个愿望，想养一对像《珍珠鸟》那篇课文里那样的小鸟。它们会从笼子的缝隙里钻出来满屋飞却不会从窗户飞走，还会绕着我的笔尖蹦来蹦去。那曾是我最奢望的事。于是，在我长时间的恳求下，终于有一天，我把一对珍珠鸟带回了家。

我总是去看它们，在天气变冷的时候还去外面摘草叶放到它们的窝里。几天后的一个早上，那只雄鸟没有从窝里出来，它眼睛半闭着，全身的羽毛都立了起来。下午我从学校回来时，它已经死掉了。又过了几天，雌鸟突然开始变得不安，它在笼子里不停地飞，蹿来蹿去。我想这一定是因为它很孤单，就想让它透透气。我打开了笼子。它跑出来，飞到屋子的另一头。我跟过去。可它却突然以根本不容我反应的速度冲向对面的玻璃窗，随即是一声以它的体型来说巨大的闷响。我从没见过一只小鸟的嘴张得那样大。歇斯底里般颤抖着的身体在我手心里一点点变得僵直。我永远忘不了它被玻璃反弹下来后惊恐的眼神。

我不明白为什么，可我真的只是想帮它。但小鸟惊恐地以为我在害它。而且事实就是如此。很久之后我才听说，从外面摘回来给小鸟垫窝的草叶如果不晒干，小鸟容易生病。从一开始，我所谓的帮助就已经在伤害它们了。

然而又何止它们。从小到大我养过的所有小动物，没有一只是正常死亡。究其原因，说到底全都是因为我无知的帮助。很久以前一只大概是从树上的窝里掉下来的小喜鹊在草堆里被我发现后带回了家，我用小勺喂它吃米糊，可米糊却让它再也无法飞起来，喂食的方法让它不会自己找食，一星期后在无人的家里饿着肚子断了气。后来又养了一只喜欢从纸箱里往外跳的兔子，我怕它跳出来摔伤，便加高了纸箱，可它却因此越跳越高，终于在全家出行的那一天从将近40公分高的纸箱里跳了出来，在我们从厨房里找到它的第二天早上，因为吃了厨房地上的灭蟑药在我眼前四肢抽搐着瘫软下去……一次次，我的帮助直接间接地导致它们一个接一个地在我眼前死去。

我以为把小鸟从笼子里放出来是在帮助它，把小喜鹊从草堆里捧起带走是在帮助它，把小动物从冰冷的庙会地摊上带回家是在帮助它，可这种帮助又是多么不计后果，不负责任。我并不细心，也没有经验，根本不可能对这些弱小的生命负责，又何谈帮助。只是出于私心，因为喜欢，想让自己开心罢了。

在这些小动物的眼里，主人一定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吧，他操控着它们的自由，它们的生死。而我不过是这样一个无知而自私的人类，从我把它们放进笼子带回家的那一刻起，便不能真正帮助它们任何。主人和宠物的关系就在那时无声地建立。珍珠鸟因为信赖而创造出的奇迹永远不可能在我身上发生，因为从一开始，这刹那间的缘分就注定会因为我的过失早早结束。尽管很残忍，但喜欢并不意味着就要把它们带回家。除非躲不开了的，我想，少养活物，对它们，对我，都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吧。

这总是让我去想人和动物的关系。我选择了躲避，但事实上太多人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事，终究不是积极的办法。就像人们为了保护羊群而大肆屠杀它们的天敌，结果导致羊群不再奔跑、体质下降，死亡率反而更高。很长时间，人们凭借着主人一般的强大力量把各种帮助施加在动物身上。说是帮助，只是因为人类是这样认为的，但对动物来说，却不是这样。从人的角度出发而来的帮助不

可能被它们理解，因为一开始我们便站在一个强势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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