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甘肃农垦的故事｜为了圆缺的梦
为了圆缺的梦
李耀武
1997年10月，我历时四年的自学考试终于结束了。当我用颤抖的双手捧着用艰辛与泪水换来的那本红色的真丝绸面的兰州大学法律专业专科毕业证书时，泪水湿润了我的双眼……
1992年初春，因生活所迫，我背井离乡，从金昌来到地处祁连山腹地的鱼儿红打工。那时仅有的财产便是多病的母亲给了我一个健康的身体，要强的父亲供我读书至初中毕业。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陈全有老师。从他那里了解到了我国高等教育自学考试的相关情 况，从1981年我国开始推行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制度，是当时国内规模最大、参加人数最多、社会化程度最高的成人考试项目，有着“中国第一考”的美誉。在他的热切鼓励下，早已忘却的大学梦，在我内心深处再一次如烈火般燃烧起来，眼前的路豁然开朗。1989年初中毕业后，我因家庭贫困只读了一学期高中而被迫辍学。那一夜，我彻底失眠了，心里暗暗发誓，日后有机会我一定 会重圆大学梦。
1993年4月，我第一次参加自学考试。那时，刚被单位招收为劳动合同工 （矿漕工），在塔尔沟钨矿工作。考试要到一百多公里外的玉门市，岂料前一夜天降大雪，一个晚上差一点把整个牧场吞没了，天空、高山、草原、道路唯有白茫茫的一片。等到中午，雪终于停了，我和陈老师等人心急如焚地涌上单位特派的专车——解放牌141大货车。说是专车，其实车里装了大半车羊粪，准备卖给城里人养花，也好赚个油钱，同时省得我们掏车费，再者车里多少装点东西，上坡时车轮少打滑，可谓一举三得。车出场要翻越大阪，这一段山路崎岖蜿蜒，坡陡弯险，加之积雪作祟，车轮上虽然绑着防滑链，可依然是进三步退两步，我们几个考生只好一边狠命推车，一边随时在车轮下稳石头，就这样一挪一停慢慢地往上“啃”。
可别小看这里的雪，1969年3月牧场天降暴雪，大雪封山，交通中断长达3个多月，兰 州军区紧急出动飞机空降大米，来解决牧场职工断粮问题。当年牧场干部职工奋起自救，积极救护被积雪掩埋的牲畜，《甘肃日报》《人民日报》的记者相继进行了专题报道，以《英雄踏平祁连雪》和《祁连山中的一场战斗》为题见诸报端，牧场3连2班职工鲁强生、安振海等获得集体二等功，鲁强生作为英雄代表登上了天安门城楼，观看了国庆20周年献礼，并受到了毛主席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
晚上11点，车终于驶进了玉门市，我们顾不得拍打身上的羊粪，带着浑身的膻臭味，直奔自考办，幸好有值班人员，找到各自的座号通知单后，又急匆匆地按通知单指定的学校找考场。凌晨一点钟，我们住进了考场附近的一家旅社，一天的赶路，早已饥肠辘辘，可饭馆 已打烊了，我们只有掏出冻硬的馒头，放在暖气片上烘烘，咬几口赶快睡觉。
两天的紧张考试结束了，因无车返场，我们被困在了玉门市。
一周后，我们终于盼来了会场的车，那一天，我们倾其所有，每人只吃了一个四毛五分钱的小油糕。我痛苦地想，难怪东汉赵壹说“文藉虽满腹，不如一囊 钱”，李太白也有“万言不值一杯水”的感慨，况且我等凡夫俗子哪有什么“满腹文藉”，想来更觉惭愧。
1993年5月—1994年8月我调到仞岗沟铁矿看护单位矿山设备。这里是牧场夏秋草场，唯有6—10月份住有牲畜， 其余时间人迹罕至。一个人独守在这里，寂寞与孤独自不必说，清淡的生活更算不了什么。没有水，端一锅屋后的积雪，刮去上面的浮尘，放在炉子旁融 化了，便是甘甜的雪水；没有煤，拾一堆牛羊粪，背一捆山涧的野柳或鞭麻，虽浓烟滚滚，却也热浪逼人；没有菜，秋季里掐一束沙葱，掰几颗蘑菇，一顿饭的菜便够了。然而，时间不长，一年后，我又重新回到塔尔沟钨矿挖钨。
1995年10月上班的一天，快临近考试了，我连续几个晚上“开夜车”，整个脑海里法律概念、法理、条文等犹如乱麻交织在一起，过度的疲劳，加之睡眠不足，脑袋里昏昏沉沉的，炮刚响过后，我想进去看一看，若矿带上无钨， 好早点回去看书。谁知刚走进直洞没几 步，远处偏洞里突然“轰隆”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条件反射，我随即趴了下来，紧接着大大小小的石块犹如枪林弹雨般在离我不到5米之远的偏洞中呼啸而过，一些石片紧贴着渣墙飞驰而去，在渣壁上掠起一道道耀眼的光芒， 犹如午夜天空中的流星般一闪即过。我被震动波震晕了，老半天，一阵阵刺鼻的硝烟味把我从昏迷中惊醒，只觉得两耳嗡嗡直响，胸口憋得厉害，用手捶一下身边的石壁感觉出了疼痛，明白自己还没有死，赶紧跌跌撞撞地爬出来，身上背满了灰尘，犹如石人一般，狼狈不堪。幸好还未进偏洞，这才幸免于难，倘若再进5米，我就踏进鬼门关了。
真正的学习时间是在晚上，读书室是一个集厨房、卧室、库房于一体的房子。
从1992年3月到2001年9月，整整十年的钨矿工作，我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是在那盏小小的电石灯陪伴下度过。白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矿洞中，凭借那一束暗淡的昏光，在坚硬无比的矿脉 中一点一点地抠出乌黑的、亮莹莹的钨砂。夜晚，在那暗淡的昏光下“秉烛夜读”。繁重的体力劳动，时常累得我精疲力竭，有多少次，我都报着书酣然入梦，而那“嗞嗞”的火苗声又重新将我从睡梦中唤醒，点燃了我希望的信念，照亮了我前进的方向，它燃烧的每一 刻，仿佛是一枚能量充足的火箭，长鸣着、呼啸着直上云霄，并时刻呼唤着我的名字，教我努力、催我奋进。我不敢再偷懒，于是，点燃一根烟，深深地吸上一口，然后振作精神，继续在书海中苦读。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的工作调整了，我一定要把这盏电石灯珍藏下来， 因为在它的上面镌刻着我人生的历程、 奋斗的足迹！并且足以成为我教育后代的见证！我又想，路遥先生在《平凡的世界》里塑造的主人公孙少平，是否以我 为“原型”？文学大师未卜先知，硬生生的把90年代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竟提前10多年在孙少平的身上演绎了一番。
我觉得逆境是一道坎，也是一座桥，走出逆境，便意味着迈向成功。2002年9月，我被场调离钨矿到机关工作，当年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2004年继续参加自考，2006年本科毕业，后获得了政工师职称。如今，我已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企业部门负责人，并连续多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优秀共产党员、优秀党务工作者，在新的工作岗位上继续努力工作。
在这里，我感恩祖国，让我重圆了大学梦，通过学习，明白了很多人生道理；我感恩农垦，成就了全新的我。在农垦这个大平台上实现了人生价值，迎来了生命的春天！每次回老家，亲友们都羡慕不已——舒适的工作、稳定的收入、儿女绕膝。可是，他们未必知道， 这一切来源于农垦。在昔日艰辛的劳作中，我曾经迷惘过，彷徨过，甚至还想过当逃兵。但，有一份执念挽留了我，尽管我不是第一代农垦人，但我早已被农垦精神潜移默化，烙上了深深的农垦印，它始终鞭策我，不忘初心，扎根农垦！
本文原载《甘肃农垦》报 第9期
作者：甘肃省国营鱼儿红牧场（亚盛股份鱼儿红分公司） 李耀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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