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圳 没考上高中的人去了哪？

9月已至，被口罩捂热的暑假，无论是煎熬还是快乐，都得收尾了。

今年深圳约9万名学生参加中考，全市公办普高学位40878个，民办高中学位15351个，录取率约为60%，与往年相比有所增加。

新的学期开始，一部分考生将顺利升上普高，另一部分考生则将进入职高/中专/技校等院校，更先一步为职业生涯做准备。

01

读职校不代表就是成绩差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每当回想起高考，大多数人的脑海中可能都会浮现出这句话。但对深圳初中生来说，用这句话形容中考也同样形象得很。

深圳中考有多难？满分460，除了名校的分数线常年稳如磐石，高达430多分，其他学校的录取分数线总能另创新高，公办普高率往年不及50%。

就2020年而言，公办普高最低录取分数线为深户349分，非深户391分，换算成百分制，约等于深户75分，非深户85分。由此可见，职校生未必就是成绩差的，他们只是在深圳学位紧张的背景下，与竞赛者激烈的角逐中略逊一筹。

上不了公办，深户的学生在民办普高和职校间徘徊，非深户的学生则在返乡就读和职校间徘徊。民办高中每学期的学费动辄上万，只会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从小在深圳长大，又早已不适应家乡的生活环境……几经衡量，大部分中考失利的学生都会选择步入职校，开启不同于以往的校园生活。

“中考”就像是普高和职校之间的分水岭，考过的学生可以继续在山这边驻扎，无需太过费时就能适应看似新鲜、实则熟悉的普高生存模式；考不过的学生则需继续翻山越岭，去看看山那边陌生的职校风景。

还没出发，大部队中就有不少人对未知的生活心生畏惧。对于职校的认识，大多数人的印象可能还停留在“山东蓝翔技师学院”和“新东方烹饪学校”那魔性又洗脑的广告词上。

对真正的职校生活，大众知之甚少，且为数不多的了解可能还是来源于负面新闻和闲言碎语。缺乏对职校生活的关注和认识，使得许多家长和学生感到焦虑和不安。

黑土是今年的中考生，中考成绩还没公布之前，他就知道自己与公办高中无缘，自称自己是“失败人士”。面对只能上职校的现实，难过和迷茫的情绪轮番挟持着他。“很自闭，很难接受，上高中会想着考大学，但上职校就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如何。”

上学之前，沙茶酱对职校也一无所知，只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觉得好像去那里就完蛋了哈哈。”对于升学这件事，沙茶酱的爸妈比她还紧张着急，本打算让她回老家复读，但在班主任的劝说下，又决定让她入读老师推荐的职校。

与之相反的是，楠楠是抱着积极的态度去面对既定的成绩和结果，上网收集资料，为自己认认真真地挑选学校。但在别人问起学校时，她也承认，自己还是会自卑。“虽然不会当着你的面冷嘲热讽，但背后还是会议论，觉得你是什么垃圾职校生。”

上述主人公都在中考后为成绩所难，因不得不上职校而感到困扰，陈粒粒却很早就下定决心要读职校。没心思读书，其实背后藏着很多心事。陈粒粒挂念的，是家里的经济条件。读职校能更快地学习专业技能，也能更快地工作赚钱，因而成为了她的首选。

就像孩子有时并不能理解父母的苦口婆心，父母也未必能理解孩子的用心良苦。“养你这么大，书都读不好！”挨骂时，陈粒粒也感到委屈，好在很快又得到了爸妈的理解。因为留恋妈妈做的饭菜，她选择走读而非住宿。

02

“叛逆”不代表就是坏学生

提起职校生，一般人可能都会联想到一些负面的印象：披头散发、沉迷游戏、抽烟喝酒……不可否认的是，这些现象是真实存在的。

尽管学校管理严格，严禁染发，陈粒粒还是给自己染上了接近于黑色的发色；楠楠路过男厕，也常被烟味熏得直打喷嚏。

当认定“成绩”不再是前行路上的唯一目标，他们可以更没有负担地追求一种名为“叛逆”的自由，追求具有青春期色彩的个性与张扬。

“但是我觉得抽烟和染发并不代表就是坏学生。”陈粒粒眼中的真实情况是，职校和普高的校园生活并没有多大差别，不同的只是学习的内容。普高生还在基础学科上深造，职校生已经开始培养实践应用的能力。

在深圳，一般职校开设的课程有：计算机应用、动漫与游戏、会计电算化、商务英语、现代物流、电子商务、人工智能、财经管理、机电工程……几乎涵盖各行各业各领域。

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学生若不擅长基础学科这种偏理论的课程学习，入读职校学习一技之长也不失为一种理想的选择，或许能因此找到自己的兴趣爱好，发挥自己的特长。

“这里的学生没有大家所认为的那么不堪，同学之间都相处得很好，现在都还保持联系，不时会一起玩。”就陈粒粒的观察来看，同一个班级中，有学不来的，也有学得很好的。

平日里大家都很守纪律，不愿意听讲的学生并不会干扰课堂。老师也尽职尽责，努力将知识点讲得浅显易懂、生动有趣。

楠楠所在的学校是国家级重点职校，学校管理更为严格，例如上课必须要上交手机，迟到十二次就记过，记满两次过就退学处理……

在她身边，不少同学都愿意在学业上花功夫，有的以深圳职业技术学院或广东科学技术职业学院为目标，认认真真地准备高考；有的则做着长远的规划，在考虑专升本等事宜。

03

不被关注的校园乱象

职校之间也有高低优劣之分，好的学校校风与普高无二，不好的学校则如火坑无疑。入学之前，沙茶酱还对初中班主任推荐的职校充满信任。

“老师一直找我进办公室，说我那么点分数就应该去读职校，而那所职校又有多好多好，不用看成绩，交学费就能进，我和我爸妈都信了。”直至在亲身经历了校园暴力后，她才惊觉一切不过都是谎言。

（下文含校园暴力场面，可能会引起不适）

在她的学校里，学生拉帮结派，老师置身事外。“很多学生都会把校服改短，不改短校服就会显得格格不入，被嘲笑土气。我不想成为异类。”

尽管努力适应新的环境，但因为他人一句莫名其妙的“看不顺眼”，沙茶酱还是在宿舍被六名女生围殴，重伤入院。校方对六名女生予以开除处分时，女生们在现场痛哭，心软如她，还为她们求情。

但是好心并没有换来好报，伤痛还没结痂，她们又开始换着法子撒盐，例如故意坐在她后面踹椅子，又例如往她抽屉里扔垃圾。在这过程中，唯有一名女生有所悔改，转而开始护着她，慢慢帮助她走出困境，这名女生现在成了她的闺蜜。

毕业后，沙茶酱还看到有新闻爆出学校里的学生涉嫌吸食毒品。现在回忆起这所学校，她连名字都记不清，甚至怀疑是不是倒闭了。可以确定的是，该校于2019年被列入严重违法失信名单。

当今的社会大环境中，职校各方各面所受关注和认可都甚少，从校园环境到校风建设，从学科建设到师资力量，各环节都异常薄弱。也正是因为不被重视，危险才有机可乘，使得沙茶酱等职校生置身于乱象之中。

04

“学历不能完全代表一个人”

与普高生相比，职校生需要更早地直面选择——在对各行各业都一知半解的情况下，选择自己的职业发展方向，确定自己的专业学习内容。

楠楠选择了发展前景开阔的电子商务专业，她相信自己的未来绝对不会因为中考成绩而定成败，因而入学伊始就将考本列为自己的目标，斗志满满：“有能力就考研，花的时间再多我也不怕。”

陈粒粒选择了易于就业的会计专业，沙茶酱则依据对舞蹈的兴趣选择了幼师专业。从基础学科学习转战到专业技能学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花了1-2个月，她们才渐渐适应新的校园生活。

做出选择是一回事，能不能承受选择所带来的结果又是另一回事。陈粒粒抱着“重新开始，好好学习”的念头投入税务、会计核算等专业学习内容上，渐渐地却发现这个专业并不适合自己，学习的热情被一点一点磨灭。因此毕业后，她没有应聘会计这份工作，而是转投行政岗位。

“虽然我只有中专的学历，但是学历不能完全代表一个人。”话虽如此，但冰冷的招聘信息中，学历要求常常无情地将她阻挡在公司的大门之外。即使条件符合投了简历，她也还是需要面对没有面试通知的烦恼。

毕业后，幼师专业的沙茶酱在幼儿园工作了一年多。大到整个幼儿园的环境布置，小到小朋友手中的玩具，都是她和同事熬夜手工做的。但最令她感到心力憔悴的，不是领着两三千的工资没日没夜地加班，而是家长们的不信任和不尊重。

近年来，儿童在幼儿园里受虐待的负面新闻越来越多，加剧了家长与幼师之间的信任危机。一方面，园方对老师的要求越来越严格；另一方面，家长对老师的教育方法也常常过度质疑。

“其实老师们都很爱孩子们的，但家长往往只偏信孩子的话。老师用手拉住活蹦乱跳的孩子，让他安静些，看在家长眼中也成了暴力。”沙茶酱最终辞去了幼儿园的工作，也转行当行政人员。

对于未来的职业规划，陈粒粒、沙茶酱、楠楠等人暂且都没有什么清晰的想法，“走一步看一步”是她们的共识。

意识到自己当下的生活过于死寂，对未来感到迷茫的沙茶酱特意去做了职业规划测试，但看着测试结果还是一头雾水。如今的她，还是带着困惑一边工作，一边准备专升本的毕业事宜。

陈粒粒则对目前的生活和工作感到满意，她决定多学习一些管理知识，拓展资源，以专业能力去弥补学历的问题，为以后的职业发展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