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摄影 毁了我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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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致安突然从梦中惊醒,急促地喘着气。他坐起来回想梦里的情景,可梦就像手中滑落的羽毛,被风吹得越来越远。房间一片漆黑,他打开灯,灯光是橘黄色的,不刺眼,当初妻子和他一起去买时说:“多好,晚上打开就像点了蜡烛。”他也这么觉得,所以就买了。光亮让他眯起眼睛把头扭到一边,床的另一侧放着电脑和还未发行的地理杂志,枕头上还摞着好几本书,他想起自己是审阅杂志的时候睡着了。他刚要下床,忽然想起长焦镜头没有放好,一跃身跳到床的另一侧,跪在电脑上,膝盖压得键盘吱吱响,撅着屁股把床下的镜头箱打开,看到长焦镜头安全地摆在里面,松了一口气。这是他最贵重的镜头,结婚两周年妻子攒钱买给他的,当时他们并不宽裕。他关好箱子,擦了擦箱底,把它放在两个枕头中间。
墙上的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两点。也许是因为梦里不太愉快,他不想再睡。这个时间,他突然想喝点酒,结婚之前他经常半夜起床喝酒,天气好的时候就开窗拍星轨,经常要曝光三个小时,每次等待曝光他都坐在地上,头靠着墙仰望星空。辽阔的星空能让人忘记尘世,忘记自我,致安喜欢这种感觉。星空一样的沉默,加上瘦骨嶙峋的身材,他就像一只猫,有一双夜的眼。但结婚之后他就很少再做这样的事情,妻子很开朗很有情调,她总能让致安看到生活中很曼妙的东西。致安还会在夜里醒过来,通常这时他会悄悄观察妻子睡觉,偶尔也捏住她的鼻子,看着她慢慢把嘴张开,他觉得很有趣。
致安坐在沙发上摆弄了一会儿打火机,然后点燃一颗装饰蜡烛去拿酒,蜡烛是妻子买的,她喜欢这些东西。一个人的时候他从不开灯,因为灯光太亮会显得家里冷清。橱柜里有半瓶红酒和一小瓶白兰地,白兰地酒瓶侧面是长方形,而从上面看是细长的椭圆,看起来还算精致,不过瓶口有点大而且落了灰。他不记得什么时候买过白兰地,大概是她买的,不让我喝烈酒怎么自己还买呢?他嘴里叼着一个酒杯,拿着两瓶酒和蜡烛走到沙发,边走边哼起小调。他倒了一点红酒,突然想起这个就是在梦里听到的调子,接着他又哼了几声,觉得很熟悉。
致安抱着胸仰靠在沙发上,手轻轻地摇晃酒杯,酒香味被慢慢晃出来,闻起来很舒服。他想起和她一起喝酒是一件很不消停的事,她觉得太难喝,咽不下去,吵着要加雪碧。“真是浪费啊!”他总这样说,可她才不管。雪碧稀释过的红酒她喝起来也很勉强,喝一杯就有些醉。妻子醉的时候不睡觉也不头疼,也没有酒后胡言乱语,只是手不停地晃动酒杯,据她自己说,醉的时候神智很清醒但感觉浑身都轻飘飘的,总想咬致安几口。致安回忆着,喝了一口酒,笑了。
那个旋律是电视剧里的。
他脑子里闪现出梦里的一个场景,这个场景和那个调子都是妻子曾经看的一部韩剧里面的,名字他想不出,只记得那段时间她每天回家都唱,但其实是没一句是韩语。致安调侃她,她反驳说她用朝鲜语唱的,是他不会听。他的目光落在白兰地酒瓶上,嘴里含着红酒,咽的很慢。
那个韩剧演的什么来着?他还在想。致安从不看电视剧,只是偶尔看看电影,但自从家里有一个霸占沙发遥控器看韩剧的老婆,看不看就由不得他了。他正看财经新闻的时候,她就会突然冲过来说:“哎呀!都演了十分钟了你也不告诉我!死鬼,真讨厌!”死字总被拉的很长。她的声音有些低,像大提琴的音色,即便大喊大叫听起来也很温和。在朋友和邻居看来,妻子总是温柔端庄的,可能因为有些胖,所以让人觉得和善。每当有人夸妻子端庄贤惠的时候,致安都会想到婚姻是个神奇的东西,它会让男人每天都感受一个女人在门里和门外的差异,而他的妻子更是一个尤物,每天都不一样。
他想起来了,好像是男女主角开车去找对方,结局好像是好的,但印象里女主角是在哭。
致安是摄影师,在《中国地理杂志》工作,认识她的时候她是《瑞丽》的编辑,但后来去了日报社。辞掉在《瑞丽》的工作时,她戏谑地说:“你也辞了吧,什么破地理杂志,拍个马桶都得听他的!”
“那我拿什么养你?”
“不用养,我们俩就在景区里摆个摊给游客照相,对饮牛津,相对忘贫。”
他很感动,紧紧抱起妻子。
辞职的原因是她不能接受那里的价值观,致安问她当初为什么去那里工作,她说因为有好看衣服。回答简单而直接。在他眼里妻子的确很有品味,她对色彩直觉敏锐,这一点让做摄影师的他觉得两个人很相投。致安不善长商业摄影,但每当妻子着装又有了新想法都命令他拍照,理由很明确:一块钱一张。有一次他们在公园拍照,她穿着一条海蓝色的铅笔裤和印着蝴蝶的衬衫,他让她站在各种各样的地方,不断调整头部姿势。妻子以为他这次拍的很认真,但最后发现照片的内容只有她的耳环和头部的一部分轮廓。照片拍得的确很艺术,所以她也没有生气,只是要求致安背着她回家当做惩罚。
致安把电脑拿出来,找出那些照片。再瘦20斤说不定真的能当模特,他想着,又倒了一杯红酒。妻子喜欢在他拍完之后把照片备注日期和她觉得有趣的内容。
最后的台词是女主角哭着不停地问:你还爱我吗?他全都想起来了,梦做到这也戛然而止。原来是这样,难怪当初她哭的稀里哗啦的。
好久没有在夜里喝酒,致安有些不精神了。他一张张看着那些照片,第一年“拿了很多迪奥衣服回家”、“夏天在西湖”、“和致安去西藏出差”,第二年“致安喜欢撞色”、“搬家了”、“和致安去哈尔滨”,第三年“剪了短发”、“我的耳环……”,第四年“给致安做大餐”、“六周了”、“两个月”、“三个月”、“我变胖了”、“四个月就大腹便便”。
你还爱我吗?他看着怀孕四个月的她,脑海里不断重复这句话。他喝光了杯子里的红酒,打开那瓶白兰地。酒瓶是被打开过的,但酒并没有少。他准备喝半杯,酒瓶倾斜到45度时,里面划出来一块金属环,重重地砸在酒杯里,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闲得很刺耳。
她的结婚戒指。
迎着烛光看酒杯里的戒指,致安突然很想哭。她怀孕四个月的时候,汶川发生地震,致安执意要去灾区,妻子和他争执很久,结果只有失望。出发前一天晚上她整夜没睡,临走时她说:你拍的照片救不了任何人,却会害死我。他不敢看妻子的眼睛,低着头沉默地走了。致安在汶川待了一个月,灾区毁坏严重,没有办法打电话。等到他终于平安回家时,妻子已经因为极度焦虑导致流产。那年她三十一岁,医生说以她的体质,再怀孕的几率很小。致安很内疚,无论他为她做什么,无论他多么绝望,负疚感总是跟随他、提醒他:是他剥夺了妻子成为母亲的权利。致安总是在想如果,如果没有那次出差,她就不会过度焦虑,不会流产,再面对到她,她的眼神里只有失望和冷漠,没有怪罪,也没有原谅。
白兰地大概是那个时候买的吧,他想。她对致安说她要去巴黎,到现在已经离开快半年了,没有离婚,但看样子是不会回来了。如果没流产,到这个时候她应该快生了。还在怨恨我,所以不愿意回来吧。
你还好吗?
有人照顾你吗?
你还爱我吗?
求婚时致安为她弹了卡农。他拉开落地窗帘,月光有些昏暗。窗外能看到很多彻夜不眠的建筑,繁荣总能掩盖了这个城市里所有渺小的悲哀。他把酒杯放在钢琴上,弹起卡农。
“葛为:
我想辞职,换个工作。
ZA.J”
“致安:
我很惊讶,你做的一直很好,我们对你很满意,正在考虑给你升职。请你慎重考虑。
GW”
“谢谢你,葛为。恐怕我还是要离开,这些年拍地理拍久了,想换一种工作方式,换一种风格,也许会给我的人生另一种可能。”
“致安:
我希望你能留下,如果是薪水问题,你完全不必担心。升职后,你的待遇和副主编一样。这样的薪酬你能找到更好的吗?”
“一块钱一张,有史以来最好的。保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