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记高祖本纪第八 谈刘邦与刘太公关系
司马迁在史记中延用了史学家一贯作史的“春秋笔法”,神话了刘邦的孕育过程,虽然抬高了刘邦,却复杂了刘邦和刘太公的关系。《史记高祖本纪第八》说刘邦老妈刘老太婆(刘媪)有次在云梦泽野外一山坡上休息,“梦与神遇”,有条龙蟠在刘老太婆身上,这一幕恰好被刘太公看见了,之后刘老太婆就怀孕了,产下了刘邦。这话讲的实在不清不楚,所以恐怕当年刘太公也不相信刘老太婆怀的是自己儿子,对刘邦从小就比较冷落,刘邦当皇帝第9年,萧何在项羽一把火烧个精光的咸阳建好了未央宫,在宫殿落成典礼上,刘邦当着群臣诸侯的面给刘太公敬酒,还提到刘太公一直认为他“无赖,不能置产业”。
刘邦和刘太公的感情是不深的。
很多人都知道楚汉争霸时,项羽有次把抓住了刘太公,在一高台上置了块砧板(高俎),威胁刘邦若不投降就把老刘给剁碎煮了(烹太公),刘邦回答项羽称“我俩当年都是楚怀王手下,拜过把子的,我老爸就是你老爸,你把我们的老爸煮了,记得把肉汤分我一碗尝尝”(吾与项羽俱北面受命怀王,曰“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之,幸分我一杯羹),正如当时项伯对项羽就说的一句话“天下事未可知,且为天下者不顾家”,为了赢得天下,舍小家为国家,吃太公进皇宫,刘邦这样做也能理解,但《史记》却也没有记载刘邦在说这话时的任何表情的心理斗争,仅三字“刘邦曰”,这就耐人寻味了:父子没感情可以理解,但不假思索这样说就有点没亲情,没人性了。
另外,汉高祖6年,刘邦突然一段时间每隔5天就朝拜一次刘太公,还“行父子礼”,刘太公的管家看出了个中端倪,跟刘太公说“天无二日,土无二主”,为了体现人主的威重,不能“令人主拜人臣”,于是刘太公后来看见刘邦再来拜见自己,赶紧拿着扫把在门口,倒退着迎接人主(拥彗,迎门却行),还说了句不像老子对儿子说的话“帝,人主也,奈何以我乱天下法”,这话没想到刘邦也就不孝敬地接受了,后来还尚了那管家五百金。原来老刘把儿子看成是人主,人主把老爷子当成人臣了。
还是在前面说的未央宫落成典礼上,刘邦敬刘太公酒时,说你老人家一直说我是无赖置不了业,不如老二(不如仲力),今天我搞的这份产业不知和老二相比怎么样(今谋之业所就与仲多),听完这话刘太公倒没说什么,但群臣诸侯却“大笑为乐”。我们都知道汉朝创造了中国历史一项纪录,那就是史无前例的“布衣将相”,上层都不是什么好出身,素质不可能太高,但经过了9年的官场历练,也不至于不清楚作为“人臣”这样大胆放肆地取笑皇帝老爸为乐的后果。这其中恐怕群臣诸侯一是对刘邦父子俩关系一般很清楚,二是知道刘邦向来不敬重刘太公,甚至授意过“人臣”不用对刘太公特殊敬重。顺便提下刘家老二,汉高祖七年,刘邦立刘老二为赵地(山西北部,韩信被刘邦封到太原都能与匈奴人勾结谋反,可见此地并非好差)代王,结果第二年刘老二就因扛不住匈奴人攻击,主动放弃代王逃回到了洛阳降一级做侯。
这还不算,汉高祖十年10月,刘太公死在栎阳(注意不是咸阳),送葬的却只有楚王刘交(刘太公儿子之一)和梁王彭越,而刘邦也仅仅只是象征性地赦免了栎阳的囚徒以示哀悼。这就相当令人费解了,因为《史记》载汉高祖六年时,有人向刘邦报告韩信谋反,于是刘邦用陈平的计谋假装到楚王韩信地盘云梦泽出游(伪游云梦),邀请各路诸侯到陈郡见面(会诸侯于陈),结果韩信到刘邦行营迎接(楚王信迎),刘邦趁机把韩信给囚禁(即因执之),刘邦一高兴当天就大赦天下。诚然韩信的存在,肯定会威胁汉王朝统治,除掉韩信消除心头之患且给其他诸侯树立“榜样”,大赦天下也能理解,但刘太公死却仅仅赦栎阳囚,着实显得不够重视了。
《史记》记载的这几件事,足以令人质疑刘邦与刘太公的关系,而其实我们稍微对刘邦这个人有所了解,也不难理解他足以做出这种行为。
《史记》记载刘邦沛丰邑人,出生在丰邑,但成长在沛县,做过该县泗水亭长,在长相方面的一些特异处:高鼻子宽额头,一把漂亮胡须,下加72颗腿痣。刘邦这形象今天看来应该不算好。年轻时“不事家人生产作业”,“好酒及色”,做亭长时对县衙的那帮小吏是经常性侮辱(无所不狎侮),看不出这种人哪方面体现出了“仁者爱人”的素质,另外,虽然刘邦当上皇帝开经验总结会时,谈到自己能赢得楚汉争霸,在于认识到了人杰的作用,懂得用韩信、萧何、张良等人,而项羽有一个范增还不爱惜,但不得不说,刘邦出生地丰邑老百姓却曾反抗过他,可见,他家乡人应该是和刘太公一样,多少对他是不认可的,否则不至于反他。
《史记》里司马迁总会在最后的“太史公曰”总体上评价一个人,比如项羽就很典型,司马迁从正反两方面评价他“非有尺寸,乘势而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在以来未尝有也”,“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以力征经营天下”。但在《高祖本纪》的“太史公曰”里,司马迁却只说夏商周“三王之道若循环,终而复始”,谈起了玄乎的汉王朝统治合法性(故汉兴,承蔽易变,使人不倦,得天统矣),只字未提刘邦。
我想,太史公评论本朝开国皇帝当然不妥,但似乎他也觉得本纪里面对刘邦也谈够了,无需赘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