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浙江高考满分作文：不鼓励兵行险着 但请好好说话！

这是「文説」的第144篇原创文章

最近有篇浙江高考满分作文刷屏了，大家讨论的话题基本围绕两个点，就是这篇作文究竟写了什么和这样写的利弊。

首先，我们来看一下题目：

2020高考作文浙江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坐标，也有对未来的美好期望。家庭可能对我们有不同的预期，社会也可能赋予我们别样的角色。在不断变化的现实生活中，个人与家庭，社会之间的落差或错位难免会产生。对此，你有怎样的体验与思考？写一篇文章，谈谈自己的看法。【注意】①角度自选，立意自定，题目自拟。②明确文体，不得写成诗歌。③不得少于800字。④不得抄袭、套作。

看完要求知道，这是一篇自由发挥的题目。结合自己的体验，找一个角度，有理有据去谈谈看法即可。

我们接着看这篇满分作文。

由于范文过于晦涩难懂，建议大家看看大概，或先我后面的点评。如果你看得进去，当我没说……

生活在树上（浙江一考生）现代社会以海德格尔的一句“一切实践传统都已经瓦解完了”为嚆矢。滥觞于家庭与社会传统的期望正失去它们的借鉴意义。但面对看似无垠的未来天空，我想循卡尔维诺“树上的男爵”的生活好过过早地振翮。我们怀揣热忱的灵魂天然被赋予对超越性的追求，不屑于古旧坐标的约束，钟情于在别处的芬芳。但当这种期望流于对过去观念不假思索的批判，乃至走向虚无与达达主义时，便值得警惕了。与秩序的落差、错位向来不能为越矩的行为张本。而纵然我们已有翔实的蓝图，仍不能自持已在浪潮之巅立下了自己的沉锚。“我的生活故事始终内嵌在那些我由之获得自身身份共同体的故事之中。”麦金太尔之言可谓切中了肯綮。人的社会性是不可祓除的，而我们欲上青云也无时无刻不在因风借力。社会与家庭暂且被我们把握为一个薄脊的符号客体，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我们尚缺乏体验与阅历去支撑自己的认知。而这种偏见的傲慢更远在知性的傲慢之上。在孜孜矻矻以求生活意义的道路上，对自己的期望本就是在与家庭与社会对接中塑型的动态过程。而我们的底料便是对不同生活方式、不同角色的觉感与体认。生活在树上的柯希莫为强盗送书，兴修水利，又维系自己的爱情。他的生活观念是厚实的，也是实践的。倘若我们在对过往借韦伯之言“祓（祛）魅”后，又对不断膨胀的自我进行“赋魅”，那么在丢失外界预期的同时，未尝也不是丢了自我。毫无疑问，从家庭与社会角度一觇的自我有偏狭过时的成分。但我们所应摒弃的不是对此的批判，而是其批判的廉价，其对批判投诚中的反智倾向。在尼采的观念中，如果在成为狮子与孩子之前，略去了像骆驼一样背负前人遗产的过程，那其“永远重复”洵不能成立。何况当矿工诗人陈年喜顺从编辑的意愿，选择写迎合读者的都市小说，将他十六年的地底生涯降格为桥段素材时，我们没资格斥之以媚俗。蓝图上的落差终归只是理念上的区分，在实践场域的分野也未必明晰。譬如当我们追寻心之所向时，在途中涉足权力的玉墀，这究竟是伴随着期望的泯灭还是期望的达成？在我们塑造生活的同时，生活也在浇铸我们。既不可否认原生的家庭性与社会性，又承认自己的图景有轻狂的失真，不妨让体验走在言语之前。用不被禁锢的头脑去体味切斯瓦夫·米沃什的大海与风帆，并效维特根斯坦之言，对无法言说之事保持沉默。用在树上的生活方式体现个体的超越性，保持婞直却又不拘泥于所谓“遗世独立”的单向度形象。这便是卡尔维诺为我们提供的理想期望范式。生活在树上——始终热爱大地——升上天空。

这第一段就出现嚆矢、振翮……好复杂的词语啊，以往这种情况（一篇文章好几个不认识的词语），只会发生在阅读英文文章的时候，想不到现在阅读中文文章也有这种尴尬，真让人发窘——而且作者还是只个高考生。

在这不明觉厉的情况下，大家讨论的第一个点就出来了——这写的什么东西？

我认真反复看了几遍，还查了查字典，最后花时间阅读了《树上的男爵》这本书，总结概括这篇文章的中心思想就是：

“我想过的生活，是一种自由的生活：批判性地继承传统观念，开放式的拥抱未来发展。”

怎么个开放式？就是学着作家卡尔维诺这部作品《树上的男爵》主人公的可能生活方式——生活在树上。

生活在树上，放在今天只是个比喻，意思是反抗既定的生活方式，放弃生来赋予的角色但不全部抗拒（依然热爱大地），按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生活在树上），最后争取度过完整的一生（升上天空）。

理解清楚之后，我们抛出第二个问题，高考中这样写有什么利弊？

很明显，这名考生是有读过书的，即使不多也是有备而来，像嚆矢（意思：开始）、振翮（意思：发展、腾飞）这些平常肯定是有记住而且反复在用，搞不好他的语文老师还有鼓励。

按道理说，这篇作文拿一个平均分偏上没问题，但在高考这种平均一篇文章只有几分钟时间打分的环境下，弊大于利。因为太冒险了，高考的第一要求在于平稳中超长发挥，而不是平稳中出险招，在每一分都是一道坎的高考门槛下，这样写是不鼓励的。

这也是形成争议的主要导火线——高考作文阅卷组给了他满分，这样的评分标准是否值得鼓励？

它代表的是一种偏好，一种价值引导，如果这样冒险的文章是得到鼓励的，那很多考生会往这方面故弄玄虚的准备，多背一些哲学家名字、语录，多引用一些冷门书籍、词语，反正把评卷人镇住就可以。

这算是创新吗？不，这是在鼓励冒险。这是高考作文，而不是在举行创新作文大赛，没必要也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引导。

……

分析完毕，这篇文章给我最大的感触就是，有才华有内涵是好事，但好好说话、把复杂的事情说简单同样是一件本事。

受众的接受程度，是最应该考虑的。所谓文以载道，看都看不明白，还载什么道？好好说话，有料有趣最后上价值观，奇葩说也会有人看。

写文案如是、做设计如是，观众看明白才是关键。

有那么一会，我觉得他提过的《树上的男爵》这本书会火，此情此情让我想起方舱医院小哥看的那本《政治秩序的起源，从前人类的起源到法国大革命》一上新闻，大家纷纷关注起来。

后来有多少人看进去是其次，越多人留意一些好书，总归是一件好事。

大家不是不喜欢看书，只是没找到好书的书单，各大排行榜刷来刷去也是那堆书。有很多好书不为人所知，最后以这种方式被人广知，有趣。

如果要再说说这篇作文带出来的思考，那我认为：想特立独行、想标新立异当然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同样做好自己、感染他们也未尝不是一条很好的道路。

如果全部人都想生活在树上，那大地会混乱。协调个人、家庭和社会这三者关系，对待传统观念和期望、唯有先立后破、循序渐进，才合情合理。

毕竟我们下树很久了，没必要推土重来。相反，乘风破浪，顺风而呼，再登高望远，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