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2022高考满分作文 韩愈和欧阳修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2020年第一篇被曝光的高考满分作文出炉了,是一位浙江的考生写的,题目名为《生活在树上》。据说,第一个阅卷老师给了39分,而后两位老师给了55分。分数差距如此之大,不得不坐下来探讨,探讨的结果是:给满分。
这篇作文长这样:
感觉自己十几年的手机白看了?别慌,再看一遍——
看了几遍,感觉好多了。因为已经确定谁也看不懂,没什么好慌的了。看完以后,不知道怎么下嘴,因为人家至少还能说一句“这个文章里我每一个字都认识但就是不知道作者想说什么”,然而这篇作文里,连字都没认全。
突然觉得这篇作文用四个字可以高度概括:
结果,网上的言论开始分裂成两派:一派说,这种作文胡言乱语,不知所云;一派说,你连看都没看懂,怎么敢说别人不好?
没看懂怎么了?我觉得,“看不懂”,其实恰恰是可以说不好的原因。
历史上出了名的难懂的著作,《尚书》是盖了棺材板的排名第一。成语“佶屈聱牙”说的就是《尚书》——意指文章拗口晦涩难读。《尚书》里第一篇就是“曰若稽古,帝尧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是挺难读。但我感觉你扫一眼,至少大概还知道它在弘扬主旋律,说的都是好话,从本质上说还要好于这篇高考作文。
然而,《尚书》只能作为一部史书流传,它的文学价值并不高,因为它“难读”。真正有文学价值的史书,是《左传》和《史记》。
而有价值的文学作品,是语文课本“默背天团”里的男团成员文章:韩愈、柳宗元、欧阳修、范仲淹、苏轼……
是不是当语文老师给这样的作文满分的时候,已经忘了我们为什么要学这些男团成员的文章了?
因为他们写的文章好懂啊!
各位肯定知道,唐代中期开始,兴起过一场古文运动。什么是古文运动?简单的说,就是“说人话运动”。
中国历史上,有几段特别奉行诡异奇绝的文风,它们追求形式,内容空洞,用词浮夸,堆砌典故。这种文风在士大夫之间流传,特别不利于官场下基层、转作风。韩愈和柳宗元等在古文运动中提出了两个词:一个叫“务去陈言”,一个叫“词必己出”。这俩词什么意思呢?
“务去陈言”就是让你把陈旧的词去掉,不要老拿这些生僻字出来唬人,那些你在作文里不认识的字,是不倡导的;“词必己出”就是不要袭用古人现成的词句,而要尽量用自己的语言来表述自己的观点。
总归就是一点:说人话。
好不容易在韩柳的倡导下,当时的文坛出现了不少好文章。可是到了欧阳修所在的北宋时期,文风又回去了。想想也好理解:想要文章言之有物,文以载道,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儿?当然不如搞搞形式主义来的容易了。于是,北宋初期,文学界出现了“西昆体”“太学派”这些门派,内容空洞,那不要紧,他们文风艰涩奇诡啊,就愿意让人看不懂,看不懂你就不能说我内容空洞了吧。可是欧阳修等一干人看了这些人的作品就生气。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欧阳修当上了高考主考官。这一年的高考作文题是《刑赏忠厚之至论》。
阅卷的时候,欧阳修也没停了生气。一边看一边扔,看见“太学体”“西昆体”就俩字:落榜!直到看到下面这一篇的开头:
“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际,何其爱民之深,忧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也。有一善,从而赏之,又从而咏歌嗟叹之,所以乐其始而勉其终。有一不善,从而罚之,又从而哀矜惩创之,所以弃其旧而开其新。故其吁俞之声,欢忻惨戚,见于虞、夏、商、周之书。成、康既没,穆王立,而周道始衰,然犹命其臣吕侯,而告之以祥刑。其言忧而不伤,威而不怒,慈爱而能断,恻然有哀怜无辜之心,故孔子犹有取焉。“
看完了2020年的高考作文,再看这个高考作文的开头,是不是感觉太肤浅了?
可是阅卷老师欧阳修高兴坏了,他觉得,这才是文坛清流,这才是国之栋梁,这才是写文章该有的样子!也就他自己的学生曾巩能写出这样的作文来,肯定是曾巩。给第一名不太好,算了,给第二吧。
结果成绩出来以后,大家才知道,写这篇文章的人叫苏轼。
以前你可能觉得苏轼的《赤壁赋》很难学,现在,你可以用它来洗洗眼睛了。跟这篇满分作文比起来,哪个文言文还难懂呢?
古文运动从唐代一直持续到北宋,到苏轼发展到了顶峰。本以为现在大家都说白话文了,也改成简化字了,这么庸俗的社会里不能再有“太学体”灵魂附体了,没想到,到了今天,我们还能看见这样的文章。欧阳修在世的话,这样的考生肯定是落榜了,可现在呢,难道是物以稀为贵?大家都能好好说话了,反倒是不好好说话的人技高一筹了?
或许这个考生应该是有自己的思考的,只不过,他走错了考场。学语文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思维和表达,写出的文章谁也看不懂,那不是文章,也没有文学价值,那只能算是内心独白。况且,语文考察的是写文章的能力,不是纯粹的哲学思辨,作文,还是应该依照“古文运动”的精髓,让人能读懂,是第一要素,否则,我们背男团们的文章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