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鸣｜我为什么要写文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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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文”？
张一鸣
写文章的，常常写出来后关注点击量。然而评论区中常有人道：“村东头厕所又缺纸了？”
办自媒体的，常为写一篇爆文而发愁，写的再好再深，也比不上明星露一寸肌肤，壁咚几下流量大。
文章越来越不值钱了。一篇近万字的长文，费劲心思地训诂考究，打磨完毕又配了图，二十余万的阅读量，最终不过值一碗牛肉面的钱。
然而，我依然坚持为“文”。
我不敢说自己爱好文学，更不愿意冠之以“文艺青年”。网红局座金灿荣笑谈：一等青年是科技青年，二等青年是普通青年，三等青年是文艺青年，四等青年是废青。谁愿意当文艺青年？
为何还要为“文”呢？
言为心声。人非木石，心会有感动。“文”就是要记下感动的。有一次陪大和尚吃饭。大和尚看电视之中打工之人得不到工资，他便潸然泪下。我好奇问他为什么哭。他说自己尚在俗家时的儿子也在外打工，也会遇到这种事，所以他哭了。我当时记下的，是大和尚的修为还没有做到“断舍离”。随着岁月流逝，而今我又会记下：和尚提倡慈悲，自己的儿子都割舍了，还会悲天悯人？人在岁月之中积淀，感动无处不在，安能不“文”？
文是习惯。姑姑有写日记的习惯，但她的日记并不好看。她有时只是潦草一句话：“今天的馒头不好吃”。写“文”不论好坏，先记下来。若干天后，翻开日记时会会心一笑：“那馒头果然不好吃。因为面未发到，碱还放少了，又酸又硬，像醋泡石头，故而难吃”。再若干天后写一则故事之时，这难吃的馒头就成了流浪街头的男人碗中的道具。
为文实史。今日文章，实是后来史实。东坡肉就来自于东坡的文章。《老残游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无不如史。老残游记之中济南城中的说唱是何等味道？而晚清官场全部尽入“怪现状”之中。今日所写圪瘩米汤之中也有着时代的印记，今日所写文章中的方言俚语也将成为语言之化石。
有了这三重原因，便要为文。
近现代以来，文盲渐渐消除，能写出文章来的比比皆是。以前，有一位学中文的女同学看到我写的东西后不予置评。后来，她和我说，在她们班像我写的诗文一抓一大把。现在，人才工厂放在那里，模块化，标准化，程式化的创造都出来了。文章遍地都是，但好文一篇难求。故而写文章需要一些真功夫。
文须达意。千万别将文章搞得像CCTV的探索频道一般，本来挖古墓一件屁大的事，分做了两集虚张声势。更不要以为看过了《解忧杂货店》就能伏笔千里写文章。咱写文章并不专业，文能达意就很不容易了。
文须平实。平，非平淡无味，而是性气平和。实是真人实事，或真情实感。平和实，能做到实属不易。白居易写诗，要向老太太们诵读，她们能听得懂，他才定稿。至老时写出的《江南好》，《花非花》文至醇老，简单却意境旷远。实便不能牵强附会，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缺少实证就需标明是传说，千万不能杜撰。明朝时沁州知县写一篇文章，将王勃硬拉成沁县人。史料早已实证，为了知名度的生编硬造，只会贻笑大方。再者翻看《古文观止》，许多先秦文章历千年不衰，越读越有味，唐宋散文言简意赅，现在读来言犹在耳，这些文章十有九篇都是平实文章。
文贵趣味。现在的文字越来越难吸引人了，缺少了趣味，一句都不想看。趣，是文章的生命力。有一服装店，不想顾客讲价钱，她在门上写：“小店本小利微，谢绝讲价，长的好看也不行哟。”最后一句，趣味弥漫！“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读来不觉自己也想觅知己，尝美酒。文无趣，如人不懂幽默，谁喜欢？
文须精当。现在的人，时间宝贵，没有太多的时间和兴趣去阅读。能看视频不看组图，能看组图不看文章，能看微博不看连载。信息的载体已经偏离了大段文字，写作的人能把意思传达到位就行了，千万不要啰嗦，以免浪费大家时间。写的长了，令人生厌了，不过是作者的自我陶醉。黄侃和刘半农讨论文言和白话谁长谁短时，黄侃讲：“如果你老婆死了，拍电报叫你回去，用白话文就很冗长，但用了白话文则只用四个字，妻亡，速归。”这四个字，实际就讲的是精当。
文须“天然去雕饰”。有人的文章旁征博引，像调了一杯鸡尾酒，看起来五颜六色，喝起来味道杂陈，不够自然。好文章混然天成，前后首尾一气呵成，绝对不凑字数。苏轼写《夜游承天寺》，全文之短，写景之妙，表意之真，令人感叹。
最后，好文在生活之中，在山水之中，处处留心皆是文章。有妇人每天拜财神，炒股票，结果不赚钱。她丈夫拿起她供的苹果吃了一口问她：“你供神仙三个苹果，还剩几个？”她说：“还剩三个”。“如果神仙吃了一个还剩几个？”她说还剩两个。她丈夫告诉她股市之中的神仙不是财神，是要吃苹果的，所以想在股市中赚钱，去做梦吧！她丈夫应该就是留心的人。写文章的，就应该有她丈夫一样的洞察力。
作者：张一鸣，武乡禄村人，毕业于武乡一中，工作于煤矿，服务于三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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