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情感：写给我儿时的小伙伴 深度好文

儿时的伙伴石头已经离开人世30多年了，但我常常想起他，还有那只和他形影不离的狗——“黑虎”。那是一个酷热的夏日午后，我们一群小伙伴聚集在村外的池塘边，比赛打水漂。石头在寻找比赛“武器”的时候，发现了黑虎。它刚生下来就被抛弃了，浑身湿漉漉的，奄奄一息地趴在草堆里。石头像捡了个宝似的，搂在怀里，“黑虎黑虎”地喊着，兴冲冲地往家跑。

石头天生眼斜，两岁时，亲妈死了。后来有了后妈，后妈刚开始对石头还可以，虽打打骂骂，但还能让石头吃饱穿暖。几年过去了，后妈一直不生育，村东头算卦的瞎老头掐指一算：克星竟是石头！这下石头的日子难过了：夏天，就穿着他爹的破背心，既当背心又当短裤；冬天就穿后妈露着棉絮的破棉袄，拦腰绑一腰带，手脚冻得红肿裂口。没有文化的爹也慢慢觉得石头是个累赘，没多大指望，就待石头还不如小猫小狗，只差撵出家门了。

那天，石头他爹见石头抱回一只快死的狗崽子，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是一巴掌：“我连你都养不活，你还想养狗！”石头不敢吭声，虽然疼得龇牙咧嘴，眼泪一串串落在有气无力的黑虎身上，可就是不舍得松手。石头决定自己养活黑虎。幸好是夏天，他天天光屁股下池塘摸鱼，黑虎静静地趴在池塘边浓密的柳阴下。一阵风儿掠过，柳枝轻舞，黑虎惬意地伸伸脖子抖抖身子。波光粼粼的池塘里，石头一个猛子扎下去，一会儿从岸边水中湿淋淋冒出来，手上举着极力扭动的鱼儿。黑虎见状发出兴奋的吠声，就等石头就地支起破瓦罐儿熬汤喂它。

黑虎一天天有了力气，很有灵性地扬头舔石头熬汤时被烟熏出来的眼泪，石头就备感欣慰。随着黑虎一天天长大，食量也大了，石头就经常自己饿着，黑面馍馍半对半给黑虎。黑虎日渐挺拔健壮，时不时像个淘气的小孩子在街上惹点祸。今天吓吓左邻小姑娘花花，明天对着右邻李妈家的小黄狗蛋蛋一阵狂追……所有后果都由石头买单，他因此经常挨打挨骂，还被赶出家门。回不了家的晚上，他就搂着黑虎钻进麦秸垛里睡觉。

实在饿得慌，石头就望着天上的星星，告诉黑虎他想妈妈。石头觉得自己的妈妈就像狗剩的妈妈那样，虽然不漂亮，但一定很爱自己，不会打自己，也不会让自己饿着。石头讲着讲着就掉下了眼泪，黑虎好像能听懂，呜呜叫着，眼睛也潮润了。它用尾巴轻轻敲打石头的背，石头紧紧搂着它的脖子，慢慢地就睡着了。

那年秋天，石头他爹在帮别人伐树时躲闪不及，双腿被砸断了，右手也动不了。后妈嘟嘟囔囔满是怨气地伺候了不到一个月，就拿了人家赔偿的二百元钱回了娘家。家里只剩下9岁的石头和瘫痪在床的爹了。石头抹干眼泪，每天想尽一切办法为爹找吃找喝，村里榆树的皮都要被他扒光了。他学着烧火做饭，洗他爹弄脏的衣服床单，端屎端尿。黑虎也帮忙，石头给他爹擦洗身子的时候，黑虎就用嘴去帮忙拱他爹没有知觉的双腿。

村里人都觉得石头可怜，可石头觉得没啥，因为他发现，爹不打骂他了，有时候还用唯一能动的左手爱怜地摸摸他的头、他的脸，这让石头感觉非常非常幸福和满足。所有的苦和累，和爹所给予的温暖是不能相比的，石头打心眼里高兴。日子艰难地熬着，昔日的伙伴们都蹦蹦跳跳背着书包上学了，石头有些落寞和羡慕。黑虎偎在石头身边，石头不理它，它就无聊地绕石头转几圈，两只尖尖的耳朵直愣愣立起。不知忧愁的黑虎更加高大威猛了，望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乡亲气定神闲。

这天，村里来了一个狗贩子，一眼就看中了黑虎，原来黑虎并非等闲之辈，是一只大狼狗！他想出大价钱买走黑虎。石头他爹想想石头渴望上学的眼神，再看看自己的双腿，就犹豫着答应了。黑虎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在石头他爹的呵斥声中，把想给它戴狗套的狗贩子扑翻在地。正翻着垃圾堆的石头闻声跑来，一声哨响，黑虎霸气地蔑视了一眼狗贩子，极不情愿地张嘴松开狗贩子被撕破的袖子，旋风一般没了影儿。石头他爹想卖了黑虎的想法泡了汤。

石头想让爹吃点好的，决定弄些肉来：村外麦地里前阵子晃过一只黄兔子，这只兔子虽然狡猾，但冬天到了，兔子也得出来找吃的，自己一定能逮住它。石头领着黑虎开始在麦田里守候。俗话说，“狡兔三窟”，连着几天，石头和黑虎都扑了空。到了第四天，兔子终于出现了，石头和黑虎都异常兴奋，开始围追堵截。忘情地奔跑中，石头一脚踩空，掉进了地里一口用来灌溉的机井里。

井深几十米，黑黢黢看不见底，黑虎疯了一样绕井狂吠。等人们把石头打捞上来的时候，石头已经没了气息。黑虎用嘴拱石头的身体，它想着石头能像原来和他逗着玩一样，一咕噜翻身起来就跑。黑虎一遍遍用温热的舌头舔石头的脸，人们都看到有泪从它的眼角流下，一滴滴、一滴滴落在石头已经冰冷的脸上。

石头按风俗不能埋进祖坟，就葬在了远离村庄的乱坟岗中，小小的新土堆，孤单单藏在一人多高的杂草里。黑虎一连几天趴在石头的坟头上，不吃不喝，后来又在石头淹死的井边无精打采地转悠，昼夜反复。在地里忙活的村民见它可怜，常常扔些吃食给它，但它看也不看。十多天后，人们在石头捡到黑虎的地方，也就是石头经常扎猛子摸鱼熬汤喂黑虎的池塘边，发现了黑虎已经皮包骨头的尸体。它眼睛大睁着，定定地望着安静的池塘充满期待，它一定是期待石头能像原先一样突然从水中冒出来，湿淋淋搂住它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