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文七爷的千年

文七爷就是国民党当政时期祁邑县吉祥乡街上的文昭豪。因为他在七星亭的文氏家族昭字辈族兄弟中排行第七，所以人们称其为文七爷。

文七爷在吉祥乡及周边是个角色。他本游手好闲、略懂武术、逞勇好斗的乡里小混混，后被当地一文姓土豪招为看家护院的武装家丁。国民革命初期，农民运动如火如荼，他与几个家丁冒着死的风险，深夜护送土豪一家逃往省城。后因风云突变，土豪回乡任清乡铲共团头目进行反攻倒算，文昭豪在土豪手下当班长。他捕杀了当地农协副主席，受到伪县衙的嘉奖，被土豪招为上门女婿。除继承土豪的田地房屋等财产外，他通过巧取豪夺等手段，几年就增添了不少的田土房产，并垄断了吉祥乡的烟馆、妓院和典当行，还在乡墟场抽头。他要是心情不好了，跺一脚，吉祥乡也得抖三抖。

五十岁那年夏天，他打造了一副千年。按照当地习俗，闰年最适宜打造千年，这年份打造的千年，越放越久远。文七爷的千年材料是楠木，规格为十合子（十根树筒子打一副千年，这种千年在当地规格最高，只有大户人家才打得起），是重金延请闻名祁邵边地的、有着“赛鲁班”之称的黄木匠及其高徒打造的。

黄木匠，吉祥乡三星町人，五十多岁，出身木匠世家，高瘦的身材，自幼学艺，手艺精巧。他结婚三十多年了，还是一对土地公公土地婆婆。坊间传说，大凡读过鲁班书的人都接不起后，就是无儿无女。有人说，黄木匠读过鲁班书，懂得蛮多毛名堂，厉害。因此，凡请黄木匠做木工活的人家对他招待得十分周到，生怕他弄毛把。有好事者问他是否读过鲁班书，他只面呈诡谲的笑，而不置可否。

师徒俩开工的场地是文七爷府上的木工坊。黄木匠量好楠木的尺寸，依照千年的规格，弹了墨斗线。待徒弟下好料后，黄木匠开第一斧。这一斧至关重要，自己开才放心。因为内行人都知道，第一斧可预测千年主人吉凶：一斧下去，如果木筒子的木皮飞溅得远，千年的主人就活得长；反之，主人要不多久就会瑶池赴宴！黄木匠抡起锋利的木工斧，憋足力气，照着墨线猛劈下去，那块尺多长的木皮顷刻脱离楠木，飞溅到一丈多远的地方。

看到这情形，监工的管家一脸的惊喜，赶忙向七爷报喜去了。七爷一高兴，便赏了几块光洋给黄木匠师徒。

经过师徒俩几天的精心打造，一副十合子的楠木千年就非常大气地摆在木工坊里了。黄木匠围着千年绕了几圈，端详了一番后，总觉得这千年的真正主人并非文七爷！他离开文府时，都没敢向文七爷透露半句。只是在回家途中，偶尔对徒弟提过半句。

这高大上的千年很中文七爷的意。漆千年时，他请的漆匠谭超班是祁邵闻名的高手。谭漆匠自制的底子灰特由石灰石膏、碗片的粉末拌以桐油。千年盖内外打好底子后，外面上以黑色后，生漆漆了五遍，再用桐油熬成光油涂刷了四遍，漆黑发亮；里面漆的是朱色。千年的桶子外的漆法与盖子外一样。桶子里面却颇有讲究：四周先刮了一层厚薄适中的底子灰，底部铺上略厚的底子灰，再上朱色，以生漆、光油涂刷了好几个回合。这样，整副千年没有一丝缝隙，风钻不进，水渗不进，闭封性极强。六月天煮的汤鱼放进千年内，不但不馊，反而变成冻鱼！至于谭漆匠在底子灰中掺了什么，才使千年有藏肉冻鱼之功能，人们凭猜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没有哪一种猜测得到过谭超班的确认。据乡志记载，如此上乘的千年，自建乡始，吉祥乡也仅有文七爷家打了一副。文七爷也因拥有楠木千年，在十里八乡名声更大了。

一年后，文七爷请吉祥乡墟场的神算子兼铁嘴的匡瞎子为其看八字。

匡瞎子，吉祥乡圆珠山村人，因八字看得准，被人誉为“东方先生”，让其与祖师爷东方朔相媲美。匡瞎子虽只四十来岁，却银丝满头。他的脸长而削瘦，鼻梁上架一副铜丝圆墨镜，嘴上浓密的八字须，黑白相间；下巴一咎山羊胡翘着，灰白混杂。他身着白纺绸衣裤，脚蹬玄色圆口布鞋，手摇着黑油纸扇。他留给人的印象就是，满身的仙风道骨。

此时，匡瞎子正端坐在文七爷客厅方桌右边的太师椅上，方桌左边的太师椅坐着文七爷。

文七爷报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匡瞎子听后，一边掐手指，一边一张一翕，不知说些什么。过了半袋烟功夫，匡瞎子突然问道：“七爷，您是要我讲褒奖奉承，还是实话实说？”

“我既然请先生来了，当然要您实话实说了。”

得到了文七爷的首肯，匡瞎子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四柱排定，根据七爷生辰推算：您生前大富大贵，威震乡里，身后之事与生前之身份极不相称。”

“怎么个不相称？”七爷急不可耐地问。

“七爷莫急，别打岔。我这就说给您听。您百年后，无法消受家中千年，仅能以薄棺托身，更无隆重体面之丧礼。”

“这就是您算的八字？这不是乱算吗？我文昭豪有财有势，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占我的楠木千年？我家大业大，又怎么办不起隆重的丧礼？匡先生，这猫儿吃了丘禾，您总得给我一个解释吧。”听了匡瞎子的话，文七爷明显不服。

“七爷，别激动！此乃八字注定，非你我所能左右。至于解释，此乃天机，确实不可泄露，还望七爷海涵。"面对文七爷的发问，匡瞎子平静地回答。接着，他自信满满地提议：“七爷，你我不妨打个赌，且立字为据。若千年最终归您了，我赔您五十大洋，并自砸招牌，退出江湖；若归了别人，您再给我加算命费五十大洋。如何？”

“赌就赌，立字据就立字据！”文七爷似乎胜券在握，不假思索地应允了。

于是，文七爷叫来管家拟就三张字凭，三人签字画押后，各执一张。

文七爷六十五岁那年，吉祥乡换了人间。随后，前所未有的土地改革运动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了。文七爷家的财产被分光，楠木千年被过去的长工张三旺分到拖走了。文七爷由于当年的那笔血债被人民政府镇压了。由于没了楠木千年，家人只好从寿材铺买了一囗薄棺，将其入敛，草草埋葬。

伏法前夕，牢房里，仰面而躺的文七爷想当年打赌立字凭的事，从心底里对匡瞎子佩服至极：神算，神算！我那囗上好的楠木千年，真是委屈了。匡先生，我已身陷囹圄，身无分文，只有食言而肥了。

当闻听到文七爷身后事的消息后，匡瞎子表现得很平静，只是说了一句话："我那五十块大洋，找谁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