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常用女性角度写词?其实从女性立场写作 不是从词才开始的
清代有位词论家田同之在《西圃词说·诗词之辨》中说:“若词则男子而作闺音,其写景也,忽发离别之悲。咏物也,全寓弃捐之恨。无其事,有其情,令读者魂绝色飞,所谓情生于文也。”他指出了一个唐宋词中普遍但奇特的现象:词人明明都是男性,却常用女性口吻,站在女性立场写词,好像角色扮演一样。
这个状况在晚唐、五代与北宋的词作中尤为常见,例如南唐著名词人冯延巳写过一首《长命女》: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这首词的口气,好像是一个女孩子在对自己心爱的人,诉说心中想和他长长久久的愿望。又如欧阳修的《蝶恋花》: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这写的是一个女子的闺怨。这两首词的作者都是男性,却用女性的方式说话,以女性立场写词,像这样“男子作闺音”的现象,和当时的宴会文化有很大的关系。 词是配合音乐而唱的歌词,一开始流行于民间,但后来也逐渐流行于文人之间,作为歌筵酒席中的娱乐,这时往往由文人配合乐曲来填词,再交给歌妓来唱。
有趣的是,南宋王灼的《碧鸡漫志》中说:
古人善歌得名,不择男女……今人独重女音,不复问能否。而士大夫所作歌词,亦尚婉媚,古意尽矣。
这段话如用现代一点的方式来解释,就是古时候只要善于唱歌,男歌手女歌手都好,像《碧鸡漫志》也记载了战国时代的秦青、薛谈,汉朝的虞公、李延年,唐朝的高玲珑、李龟年等,都是著名男歌手。可是晚唐五代以后,却多是女歌手的天下,因为当时的人比较喜欢女歌手。那词人所作之词,当然也就要以这些女性为主了,而我们常说词是“婉约”“婉媚”的原因也在此。
此外,现代流行歌曲中也是有男性用女性口吻作词的,像郑进一作词的《家后》,写出传统女性对丈夫的爱,以及那单纯的幸福,再经由江蕙美好的歌声诠释,成了脍炙人口的经典歌曲,与我们前面介绍的情形有异曲同工之妙。
男性文人用女性口吻或立场写作,其实不是从词才开始的。早从屈原的《离骚》开始就有:“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这两句话看似用了女子的口吻,意思是说有许多女子嫉妒我,只因为我的容貌、眉毛比她们更美好,于是造谣毁谤我。在这里,屈原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如果我们把这两句话和他的生平与他忠君爱国的情操结合来看的话,便会知道这两句话是一种比喻,屈原把自己这个忠臣比喻成美女,其他善于毁谤的奸臣则是那些嫉妒他的女子,而后“蛾眉”也变成一种美好才德的象征。
这种手法我们称之为“比兴”,意指使用某种比喻,但这种比喻的背后又有某种寄托,像屈原的比喻,背后就寄托了他高洁的心志。之后,有许多诗人、词人继承这种“比兴”手法,通过把自己比喻成女子,或者借由描述一个女子,来寄托他们不方便说出口的心意。
所以,我们可以知道,“男子作闺音”出现在晚唐到北宋的词里时,大多是因为要写给歌女唱的,但出现在诗歌中时,多是想表达自己的政治寄托或怀才不遇,只是有时直接说出来会过于敏感,只好借由这种委婉的方式来抒发。这类作品很多,后来的词里也会出现。不过,也不是所有“男子作闺音”背后都有深意,我们还是要小心别过分地解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