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一生一次
1
六寨村是一座有六十户人家的小村庄，地处偏远，在当地却很有知名度。因为整个大队走出的人才中，六寨村占了半壁江山。其中既有文官，也有武官，还有不少富人。
小村出大才，当地便盛传六寨村是风水宝地的说法。更有风水先生断言，六寨村是一处风水宝地，状如一朵莲花。“谁若找到莲花花心，把祖坟安葬下去，子孙后代一定飞黄腾达。”
风水先生的话云山雾罩，凡人不知真假。不过，从远处看六寨村附近的山脉，确实状如莲花，而花心便是一座名叫碧兰山的山坡。
受到这个传说的驱使，人们纷纷把祖坟安葬在碧兰山上。以至于当地流传一句笑话：“如果阴界也有城市，那么碧兰山肯定是鬼的大都市。”尽管如此，那些把祖坟安葬在碧兰山的人家并没有多少孩子成才。
一天，一个风水先生云游到六寨村。他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地貌后，发出一声长叹：“这么多人挤破脑袋都想找风水宝地，怎么就是找不到那朵莲花花心呢？可惜了！”
只是，这位风水先生说错了，六寨村曾经有个人看到莲花花心，并且在那里躲过了一场大雨。
那个幸运儿叫阿宽，是六寨村的老鳏夫。发生那次奇遇前，阿宽在乡亲们的眼中就是一个笑话。
每逢孩子懒惰，父母就告诫：“懒吧懒吧，将来正好跟阿宽做老同（壮话老友的意思）！”
每逢孩子羞涩，父母就咒骂：“你胆小如鼠，说话就脸红，等着跟阿宽一起打光棍吧，将来死了把香炉搁在肚子上，一同埋进坟里！”
就连不小心煮坏了粥，也跟阿宽扯上关系。只见人们不怀好意道：“粥不粥，饭不饭的，稠得可以拿筷子挑了，鳏夫阿宽的粥就是这模样！”
起初，这些话传到阿宽耳朵里，他还会生气。渐渐的，他就坦然了，自己活该贫穷单身被讥讽。
2
某年一个夏日的午后，61岁的阿宽爬上碧兰山砍柴。
他刚到山上，还没捡到几根柴火，天空便乌云密布，很快下起了倾盆大雨。
阿宽驻足的地方是一处斜坡，周围一片空旷，不远处草木丰茂，草木丛中隐约可见累累坟墓。再往远处看，就是一座座青山环绕。
雨越下越大，阿宽却意外发现，自己所站的地方虽然没有遮雨的草木，竟滴雨不沾。驻足之地不过三平方米，当阿宽走到边缘处朝外伸手时，便能感受到那如麻的雨线。
阿宽惊喜不已，站在原地转圈，看着周围狂风暴雨大作，悠哉悠哉地抽起烟来。
那场雨足足下了一个钟头，阿宽一边抽烟，一边兴致勃勃地遥望远山的溪流。那一条条白色的溪流仿佛一座座小瀑布，从陡峭的山崖直坠谷底。
雨停后，阿宽再也无心砍柴，便抱着几根柴火回家了。
来到村口，阿宽遇到几个从野外劳作归来的人们，他们无不变成落汤鸡。
路人看见阿宽浑身上下干爽，便问他从哪里归来，刚才在什么地方躲雨。
阿宽便一五一十地说起自己的奇遇。路人听了，都笑道：“阿宽，你不老实，又骗我们啦！”
阿宽一脸正经：“刚才那场雨谁能躲得过？可你们仔细瞧瞧，我浑身上下哪里湿了？”
当晚，阿宽在碧兰山砍柴的奇遇成为全村的大新闻。饭后，村民都聚拢在村中的大榕树下议论纷纷。
阿宽难得成为新闻人物，又将自己的遭遇跟乡亲们说了，而且举手发誓：“如果我骗你们，就让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村民看着阿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便起哄说要他带领大伙去碧兰山寻找那处“风水宝地”。
次日天亮，阿宽果真领众人朝碧兰山奔去。他们来到山上，阿宽左看右看，先后指点了十几个地方。因为他觉得每个地点都像，又觉得都不像。再看看地面时，无一例外都是湿漉漉的。
乡亲们被阿宽领得团团转，只好骂他当时为什么不系草垛或堆石块做记号。
阿宽哭丧着脸说：“我当时只顾着观雨了，哪里想那么多。”
乡亲们又骂他：“阿宽啊阿宽，活该你打光棍！老天爷有意让你找到莲花花心，你却眼睁睁错过了。如果把你爹娘安葬在宝地，别说找老婆，就是金山银山也指日可待……”
心怀念想的阿宽，过后隔三差五就会跑到碧兰山砍柴。可惜，直到他死去，那个风水宝地再也没有遇到。
3
其实，阿宽从小心灵手巧，八九岁就能做出精美的陀螺。
他放的陀螺久久旋转不倒，在村中难逢敌手。一天，他又带着那只“陀螺王”到村中空地去比赛，不用说又是鹤立鸡群，赢得喝彩无数。
一个叫阿夏的人不怀好意道：“阿宽，你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好的手艺？我敢说这陀螺肯定不是你做的！”
阿宽：“真是我做的，骗你干什么？”
阿夏：“我不信！除非你能在三天内再做出一个一样好的陀螺来，并当众打败我。”
阿宽：“赌什么？”
阿夏：“就赌谁输了，今后就不能再玩陀螺！”
“赌就赌！”阿宽说着随手将“陀螺王”扔进水田，气呼呼回家去了。阿夏过后循着抛投线路，从水田里摸出了“陀螺王”，阴险一笑。
三天后，当阿宽带着一只新陀螺来到赛场时，阿夏已等候多时。为了不让阿宽认出来，他事先已给“陀螺王”染了色。那场比赛吸引了全村人看热闹。
尽管阿宽的新陀螺很精美，最终也敌不过“陀螺王”。阿宽在众目睽睽下连输三局，最后哭着退场。
当天晚上，阿宽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老人说：“孩子，你原来的那只陀螺是‘陀螺王’，是独一无二的，可惜你却把它丢掉了。记住！完美的东西一生只能拥有一次，丢了就没了。”
阿宽醒来，对梦境里的告诫感到很奇怪，但并没有当一回事。
阿宽十八岁那年，六寨村流行挖金。村民们在沿河两岸挖了无数口土坑，三五成群淘沙拣金。
阿宽看见村民们挤在一处，却收获甚微，决定到下游挖金。他认为下游才是黄金地带，理由是在一次河边磨刀时，他从河中捡到几粒碎金子。
阿宽闷着头挖了好几天，结果一无所获，手上还起了几个大泡。等到第九天过去，阿宽耐心丧尽，便丢下锄头不干了。“哪里有什么黄金地带？之前我的好运不过是一起意外！”他气喘吁吁道。
就在阿宽放弃挖金不久，几个好奇的小孩在他的洞里继续深挖，结果淘到了不少黄金。当阿宽赶到洞边，看见金灿灿的黄金被人挖走，追悔莫及。
当天夜里，阿宽又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老人说：“孩子，你又错过了发财的机会。可惜啊，再深挖三尺黄金就是你的了。一个地方只有那么多黄金，挖完了就没了。”
阿宽醒来，回想梦里的告诫，自言自语道：“世间的一切道理都是马后炮！”仍然没有放在心上。
阿宽二十七岁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由于父母早亡，家里穷，他一直讨不到老婆。好在他能吃苦耐劳，忠厚老实，口碑不错。他以砍柴为生，省吃俭用，一心攒钱买老婆。
当时村里有个寡妇叫阿玖，模样俊俏，心灵手巧，惹得一些光棍垂涎三尺。可阿玖偏偏看上了阿宽，便私下找到他：“如果你愿意，咱就结为一家吧，今后一起养家糊口。”
阿宽听了，不知道是喜还是悲，面红耳赤，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阿玖一气之下，离开村子，改嫁远方。等到阿宽反应过来，阿玖已经无影无踪。
当晚，阿宽又梦见那个老人。老人说：“孩子，你错过了良缘，看来你注定是劳碌孤独之命！”
阿宽听了，联想到此前发生的“陀螺王”、挖金和寡妇阿玖，幡然醒悟，央求道：“老爷爷，天可怜见，请再赐我一次良机，我一定抓住！”
“一而再再而三错过，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运气。”老人意味深长道，“良机无处不在，转瞬即逝，好自为之吧！”
过后，无论何时何地，阿宽都会特别留意身边的良机。他走过河边，会留意到底有没有脚踩黄金；他徘徊人海，会特别留意会不会喜结良缘。可他越刻意寻求，换来的只是旁人一次又一次嘲笑。
岁月蹉跎，阿宽从青年走向了中年，从中年迈向了老年，渐渐地活成了一个贫穷的老光棍。
“事不过三，我已错过了三次良机，看来今生注定庸庸碌碌！”午夜梦回时阿宽常自怨自艾，渐渐放松了捕捉良机的心弦。可谁知道，他那天在碧兰山上砍柴避雨时又遇到了风水宝地呢。令人唏嘘的是，他再次错过了。
阿宽临死时，留下一句话：“再烂的命，也会有好运降临。抓住了就会变好，错过了就一烂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