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珑斋郑煜儒:内心最坚硬的 就是美玉打磨过的样子
郑煜儒从小喜欢玉,大学时就经常跟着父亲往新疆和田跑,在玉料产地见识过这个行业的许多故事。2012年春天,他创立了“紫珑斋”品牌,从事和田玉的设计与雕刻。
“紫珑斋”这个名字源于多年前他写的一首诗:“紫霄金阙碧香浓,艺精德厚亘青穹,铭得国韵寻常在,诚为君子献玲珑。”君子和玉,是中华文化里密不可分的两个符号,远如《礼记》里记有“君子比德于玉焉”,近如金庸先生“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描述,都是赞誉君子之风。
郑煜儒从个性张扬的摇滚青年变成温润的谦谦君子,玉给了他很大的影响。
从小对和田玉耳濡目染,大学毕业后在玉雕重镇苏州学习玉器雕刻和设计,随着阅历世事,他的设计和作品也臻于成熟,于是有了紫珑斋玉道会馆。
对郑煜儒来说,玉不是短期逐利的工具,而是出于内心的喜欢。从一入行起,他就决心与市场上一些假冒、欺瞒等现象划清界线,那时他开始以《买玉那些事儿》为题写科普文章,教消费者怎样鉴别玉石,辨别乱象。这些文章他一直写到现在,在玉的爱好者中广为流传,很多人对玉的认识,就是从《买玉那些事儿》开始的。
早年时郑煜儒使用过的Slogan“用心做真玉”可以确切地传达他做玉的态度:玉料要真,雕刻要用心。
如今他不再喊口号,只想安安静静地,在这个行业里成为一股清流,不管潮流和风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始终坚定自己的本心,默默地改变潮水的方向。
虽然在玉的熏陶里长大,但郑煜儒却梦想过做一个音乐人,背着吉他环游世界。他从2003年开始打鼓、弹琴、写歌,一心想过一种不同的生活,去往不同的地方,捕捉那些打动人心的故事,把它们写成歌。
2008年暑假,他把自己写的歌认认真真写成谱,做了一本册子,来到北京,内心忐忑地把册子送到胡海泉的音乐公司。这是他对自己未来的一次选择,如果那些歌被接受了,他可能就会走上音乐道路,如果不被接受,他就准备放弃了,无论如何,算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他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但在当年,音乐这条路难如登天。
那个夏天,他住在东四胡同的一家青年旅社等待回音,心里渐渐不抱什么希望了,“只不过想给自己的想法画个句号。”
等待的日子里,没事的时候,他就坐在一个四合院门口弹琴。有天晚上,一位中年人经过,停下来听了很久。后来他们聊起天来,郑煜儒才知道,原来他年轻时也酷爱音乐,但是为了生活而不得不走上别路。从他的言语里郑煜儒听出了满满的遗憾。
当时他还不太理解为什么喜欢的事却不去做,待到多年后再感慨怀念从前。直到他也放下了音乐梦想,才多少能体会那种无奈和妥协。
大学毕业以后,郑煜儒只身一人,带着吉他到处游走,去了很多地方,西安、上海、苏州、北京……在每座城市寻找那些让他感动的声音,变成音乐,也在每座城市的街头唱歌。
一辈子在新疆油田工作的父亲无法接受他的行为,在他们老一辈国企员工眼里,这完全是不务正业。他为郑煜儒规划的理想人生是回到油田,捧一个稳定的饭碗,衣食无忧地过完这一生。“我们沟通了70多次,我不想回去过那种一眼看到老的生活。”
明白音乐难以为生,郑煜儒选择了自己向来喜爱的玉,反复劝说父亲,最终入了行,创立了紫珑斋。
郑煜儒对玉的喜爱由来已久。
父亲曾送了一块和田玉给他,他挂在脖子上很多年,当成护身符一样。在全国各地流浪唱歌的日子里,他也一直戴着它,在西安华清池的泉水洗濯过,在长沙白沙井的井水里浸泡过,让各地的河流之水冲刷过,晚上睡觉也不离身,睡得不踏实的时候,会起来看看它玉润的光泽,然后再睡。
“一个人,一把琴”的毕业游唱之旅归来后,郑煜儒的心定下来了,决定要开店做玉。
他要承担起男儿对家庭、社会的责任,“包括内心不服输的那口气,不能浑浑噩噩去混”。做事就要做出个样子来,无论他怎么形容这一选择,是妥协还是责任,心中的那口气一直支撑着他,直到今天。
郑煜儒从一开始就决意要远离玉器古玩市场,这个决定让他经历了最初的艰难,但也在日后市场波动时让他免受波及,几乎不受自然人流量的影响,反而依靠深耕品质和口碑的做法,在市场冷淡时获得了逆势增长。
当时他只能租到一间12平米的小门面,位置不好,条件也很差。他抱定了想法:“我花这些钱,能在这里坚持一年,就算在这一行站住了。”
这是困难的一年,也是详细了解行业和市场的一年。尽管迫切要面对自己的生存问题,他还是对行业里的一些问题深为忧虑——不少真假难辨的玉石在市场上流通;也有不少人不在作品上下功夫,而热衷于在套路上做文章……
“如果市场是这样,我做下去是没有希望的。”他开始着手写《买玉那些事儿》,发布在各大网站和论坛上,让喜欢玉的人对玉和行业有更多的了解。慢慢地,这些文章为他积累了很多人气和粉丝,开始有人寻到店里,逐渐也有外地人专程前来,顾客越来越多,很多都因为郑煜儒的真诚而成为他多年的老顾客,甚至成为朋友。
一年时间过去,紫珑斋的口碑传开了,一不靠玉器城,二不靠套路,他在这一行里站住了。
郑煜儒做的是和田玉,俗话说“千种玛瑙万种玉”,玉以和田玉为最,是中国四大名玉之一,它的特点是温润,这是中国文化里的君子风范,温和内敛,因此和田玉也备受中国人喜爱。
7年过去,紫珑斋早已从最初的小巷子搬到了湖北路上。从新疆来的玉料先在郑煜儒位于苏州的玉雕厂切割,设计,雕刻,打磨,成品送到南京,陈列在紫珑斋。
事实上,这些年郑煜儒走得并不轻松,但却不觉得苦,他很喜欢周星驰在某次采访中说的一句话:“为什么坚持,想一想当初。”他对于玉的喜爱毋庸置疑,所以才能在最初日复一日地独自守着冷清的店面,一边雕刻玉器作品,一边写作关于玉的科普文章。那时候他一心想要坚持的,就是“用心做真玉”。
因为做和田玉的缘故,郑煜儒经常跑去新疆寻找玉料,在大山大川和戈壁滩上跋涉,很多时候需要深入戈壁,或者下到河滩谷底。也许有人不太能理解他的做法,在沙漠公路驱车上千公里,一路荒无人迹,放眼望去是无尽的戈壁和沙漠,被巨大的孤独包围,这样做图的是什么呢?
对郑煜儒而言,进入和田玉产地的荒僻山野,可以让他在宏大的天地之间涤荡掉身上的疲惫,获得精神上的平和,仿佛与和田玉产生了共鸣,把平日生活与生意当中的疲惫和烦恼一扫而空。
2018年夏天,一部名为《海上升明月》的纪录电影开拍,沿着郑煜儒的寻玉之路,跟随他的脚步上山下河,穿越戈壁滩,讲述和玉有关的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电影现已制作完成,即将上映。电影中记录的故事,就是寻玉途中那些对郑煜儒深深触动的事,也是他如此爱玉的另一个原因。
“用心”和“真玉”是郑煜儒始终不懈坚持的两点。
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和田玉奖牌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引发了一股玉器风潮,市场大潮高涌,百花齐放,随之也出现了一些浑水摸鱼的商家,以次充好,以假乱真,雕刻工艺拙劣,让整个行业蒙上了阴影。但郑煜儒不会被这些风潮左右,待市场冷静下来,紫珑斋的顾客有增无减,真心的坚持和口碑的累积使他可以免受行业波动的影响,结识真正爱玉、懂玉的人。
“可能是玩音乐的人,个性都有点独,我独门独户做自己独立的品牌,靠本事吃饭,没必要把自己放在行业这艘大船上。”不少来自全国各地的顾客,都把郑煜儒当作朋友相处,而不是生意人。
他不追逐市场潮流和趋势,也不会完全无视市场的好恶。他的设计和雕刻作品中,既有大众比较欢迎的传统作品,如佛、观音、貔貅、荷花等题材,也有他留给自己内心的,更纯粹的作品。
他做了很多在同行看来会觉得奇怪的东西,比如根据周星驰的电影《大话西游》而创作的至尊宝系列。“做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东西肯定卖不掉,但那种创作的欲望太强烈了。一旦把它表达出来,会觉得整个世界都美好了。”就像写歌带给他的快乐一样,“一件玉雕,能把最初想要的题材表达出来,是我在这个行业最大的快乐,哪怕不好卖。”
还有“回忆童年”系列,他把小时候玩的玩具兵、千纸鹤、机器猫,雕刻出来致敬童年的记忆,都是些叫好不叫座的作品。想象一下就会知道,没有多少人会在脖子里挂一个机器猫或者至尊宝的玉坠。
这些作品是他个人的艺术表达。小件花费的玉料和精力姑且还好,但有时大件作品,他也会任性一下,“我觉得要做一些能留得住的东西”。这显然不是生意场上的逻辑,而郑煜儒也并没有把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就像当初想做音乐人一样,他对内心的坚持一如从前。
做玉之余,郑煜儒依旧在坚持写歌,音乐也许会成为他一辈子不会放弃的事。这两年,他又开始打泰拳。看起来很不协调的两件事,在他身上合而为一了。
他可以是弹琴唱歌的才俊,也可以是勇猛格斗的硬汉,这两者并不矛盾,都是指向内心的。音乐是才情,是对艺术的感受和表达,泰拳是心性考验,是对坚韧和意志的磨练。
在练习泰拳的过程中,郑煜儒愈发感受到性格里刚正的一面被激发出来了:“泰拳考验的不是力量和技巧,而是你的决心和意志。你慢慢会发现,想要一个东西就必须死磕,没有任何捷径。”
以前他在撰写玉的科普文章揭露一些造假套路时会担心是不是会得罪同行,现在他更坚定了:“不用考虑那么多,只要你的价值观是正的就好了。”这样一来,真正想好好做玉的同行反而更支持他,因为他说出了他们心里憋了好久的事,就算得罪,也是那些浑水摸鱼的人。
他变得圆润,也通透了,真性情流露出来。近来他也开始做直播,在直播里讲玉,弹琴唱歌,讲讲笑话,粉丝和客户很快就把他当成了朋友,而不是一个做玉的商人。很多观众在直播间里互相聊天,交流关于玉的知识和心得,俨然像是把紫珑斋玉道会馆搬到了线上。
在做玉的过程中,他曾一次次察觉自己的改变:“那种带刺的、叛逆的感觉慢慢被磨平了,变得更宽和,更圆润……一些没必要存在的棱角被磨平,内心坚持的东西反而更坚定。像玉料一样,河水和风沙能打磨掉的东西会被打磨掉,打磨不掉的,就是最坚硬的,是你在内心里永远要保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