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远文选」物质下的诗与人（1

序:今夜萌生一想法，打算写写《物质下的诗与人》，以表达我近日对诗、人、物质这三者之间的思考。至于能写多少，怎么写，写什么，写到何时，谁人看，就随其自然吧。我之所思，率意而为，真切即可。

物质下的诗与人

一

诗者，以自慰也。当诗人无法用文字遣诉情怀时，其心里是极其痛苦而又困惑的；而将冲动与之情绪寄予在诗中之后，其心境又变得无比开朗而又舒畅，这仿佛是情绪的两种极端，犹如吸食鸦片一样，痛苦而欢愉。只是前者是为文雅，受众人敬仰；后者败坏身心，遭世人唾骂。而千百年来，写诗者，人众多；论诗者，亦不少数；而知诗者，亘古少有。对于诗，我懂的也不多，只是以我之见，谬论一二。

诗是天性使然，无物不可有之，而人之于诗，以其个体观物，故诗之情感无不可否。但诗并不是诗人的全部，也不是靠此生存的工具，诗只是性情吟咏之物，有朴真，有放浪，有缠绵，有达观，有疯癫，有无态不可有者。而真正的诗人，不是专业的，却甚过专业的。所谓专业，不过是人对于诗的绝对沉迷，除了吃饭（续之以命）便是作诗了，这样的人，把自己关在诗的牢狱，谈不上有何经历，所写之文，不过是自娱自乐而已。而真正的诗人，其生活经历是丰富多彩的，情怀也是开阔无边，他容纳着世间的一切，善与恶，美与丑，故能体察万物，写出真感情。

诗不在缠绵悱恻的刮肚搜肠间，也不在因人缘事的肆意制造。我认为，诗是有意的无意为之。有意，因事而写，缘情而生。无意是率性而为，不在雕琢。

诗的魅力大概就是诗的暖与冷。暖在心间，万物有爱，固然觉得温暖可亲。而冷在世态，万事皆有因果，固有其光明和污浊，遂生温暖之余的孤寂和凄彻。所以诗人始终轮回在欢乐与痛苦的无间地狱。因而诗人无疑是幸福而又痛苦的。幸福的是自己，痛苦的也是自己，而不是别人。到底是痛苦，还是幸福，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当今之诗人，少有不为名利所牵绊的。我且作方外之人，故不自论。有的诗人有真情，也有才情，这是值得敬仰的；而有的诗人，或有真情，但为名利所缚，世之所需，他之所写，我是不敢苟同的。作为诗人，所写之诗，不为读者，不为评论者而写，因先为自己，后为社会发展所需，这般才能写出真正的诗章。若为他人而写，为名利而写，岂不形同机械，何来有诗。

诗是个人艺术与社会艺术的交融，既然是艺术，而艺术是无价的，所以何必为了蝇头微利而自损其德。当今诗坛，有踊跃进入者，也有冷漠退出者。是进是退，是没有什么意义的。诗的认可不是谁说了算的，诗的价值何在，得看诗人自己有没有领悟。人人拍板叫好，而诗人自己却一头雾水，而这样的诗该怎么评论，我无法直言。

诗人得先有真情，再有诗情，而后有才情，方能成诗。很多人把才情看得过重，一味的求师拜学，专研字句章法，以为曲径道寡的怪癖之文就是好诗。实则不然，诗贵在情真意切，浑然天成，过多的人为雕饰反而使诗的意趣消损。作诗如同做人，怎样的人便写出怎样的诗，这是装不得的。

二

物质是现实的具体呈现。何为现实？我认为现实是社会客观存在，是人力所不能改变的事实。现实是物质间的真实关联，是事物因果发展的必然，它不随人的主观情绪而改变。自然中的一切物质（包括生命体和无机体）各自以一定的形态存在，都必须遵守自然发展的客观规律，也就是说物质是现实的。人是有思想的复杂生命体，但也是一种物质，所以作为一种客观存在的物质，人也是现实的。人与其他物质之间相互关联、相互作用，共同构成现实的世界——即社会。

物质及其间关系的繁复决定了社会形态的多样化，而人作为社会成员之一，固然人之于物质的关系是及其复杂的。人离不开物质间的相互作用，也就是说物质间的相互作用必定对人的生命活动造成一定的影响，反过来，人的生命活动也会影响其他物质的存在状态。这一点我们应该很容易理解，也就不具体举例说明了。

诗本是人类精神活动对外表现的产物，这种产物可以是客观存在的符号（如诗文字）、物质（诗所呈现的文本），也可以是在此种精神活动刺激下而做出的具体行动（如微笑、流泪、挥手作别），或者是某种精神构想（如幻境）。也就是说诗可以是具体的，也可以是个体思维空间（大脑）所模拟而成的精神产物，其存在的形态有很多，我认为一个优雅的动作，一幕感人的画面，一首动听的曲子，一场美妙的幻境都可以算作是诗。而狭义的诗大多指其文本本身，是诗人主观精神活动对外表现中特定制造的文本内容。诗的文本是以语言文字呈现出来为诗人与读者相互交流思想所服务的。其文本是具体的，是人的思想感情对于现实的主观表述。一首具体的诗，是诗人自身在特定现实下特定情感的流露，它与诗人所处的物质环境与其物质关联性是一一对应的。也就是说，物质的变化（如从花开到花落）可以通过改变诗人的情感来改变一首诗的内容，所谓物是人非，情随事迁也是这个道理。

物质状态及相互关系决定着现实，现实使得物质不断变化、发展。个体既决定不了现实，也不能完全改变现实，只能在适应现实的条件下做出力所能及的影响。人是现实与非现实的生命结合体，人的现实性体现在为生存所做出的社会斗争，而人的非现实性则表现为精神层面上的追求（如人的理想）。现实主要表现在人对物质的认识、态度或对此做出的行为。人对于现实做出的反应，受到人性本能和个人品格的双重影响。而人性本能与个人品格之间也是相互制约、相互联系的，比如一个人为了生存（人性本能）而不得不采取偷盗行为（个人品格），再如品行败坏（个人品格）的人为了争夺一丝利益，而谋害亲人（非人性本能）。对于诗人来说，人性本能（如生存）是影响他生活状况的主要因素。生存是诗人必须面临的问题，对于当今时代而言，诗人不能作为一种职业而以此谋生，诗也无法充当衣食供生存之需，因而诗人的不幸便体现出来了。

当今之诗人，已不同古时之诗人。古之诗人可以入仕为官，而当今之诗人其社会地位大不如从前。所以当今的诗人首先要应付生计，必须从事其他职业来保证生存（极个别诗人除外）。生存无疑是与物质往来，衣食住行都离不开钱财物资，这就要求诗人不得不正视现实。对于诗人来说，现实往往是残酷的，一是社会现实与诗人向往的理想之国有很大差距，这无形造就了诗人内心持久的困苦；二是快节奏的社会生活与诗的生命是相互矛盾的；三是飞速发展的物质文化不断冲击着精神文化，大大削弱了诗人的创作氛围。

时代不断变迁，物质构造下的社会形态也不断变换着，受物质影响下人的精神活动的产物——诗，也必定不断变换着形态和内涵，以适应该时代被社会支配着的诗人和他的口味。

三

物质不仅是生存必须的，更是人类精神的保障。对于诗人来说，物质和精神是同等的重要，没有物质生活的保障，写诗是困难的，甚至说是不可能的；当然过度注重物质生活，必然使人的思想流于浮浅，其诗必戏于浅薄。物质生活并非拜金拜银，而是在生存的前提下获得更多的社会经历。

杜甫曾有“文章憎命达”的感悟，或许此种境遇适合那个时代绝大多数的文人。我认为，而今诗歌文章的创作并非要远离富贵平和，而刻意追求清贫乐道的生活，事实上这也是很难做到的。艺术来源于生活，诗歌亦是如此，只有懂得生活的人才会懂得诗的真谛。诗不可能是将生活拒之门外的闭门造车，没有丰富的生命体验很难写出真情实感的诗。前面说过，诗并非是拒绝富贵，也不是青睐窘困；而诗贵在情真意切，只要诗人品性真诚，感情真挚，而无论其生活境遇如何，都可以写出华美的诗章。

在当今物欲横流的社会时代，诗人是难能可贵的，他既要熟谙生存之道，更要拒绝物质的蛊惑及其对精神的无形侵蚀。诗既是诗人精神活动的产物，也是时代的产物。诗人的生命活动一定程度上受到社会现实的制约，因而其诗也是社会现实与个人境遇的共同反应。一首情真意切的诗无疑是诗人主观情绪的外在体现，而诗人的情绪取决于他的生活境遇与生命感悟，而不会受到生存斗争的胁迫。如为了参加某某征文，以谋取某某大奖而任意构想编造的没有真情实感的诗是不真实的，也是不道德的。我想：诗人的道德无疑体现在他对诗的态度及其诗歌内容的真实性。诗可以写的不好，但一定要真实，任何艺术是容不下虚假的。

诗的形态必定随时代发生着相应的变化。时代不同，社会生产、文化习俗、自然环境、人文风貌都会随之而变，因而诗人所处的物质系统也就不一样了。物质不仅决定诗中的意象，而且还能改变诗人的思维习性、写作手法，进而诗的形态也就改变了。我们不妨拿古今诗歌的风貌特征来进行对比，便可说明诗的形态随时代是如何变化的。古代诗文的形态（诗体）主要有诗、词、曲、赋、古文等，而现当代诗的形态主要以五四新文化运动后的新体诗为主，也保存着一些古代的诗体。且古今诗歌交流（呈现）的渠道、方式也有着很大的不同。在人类工业革命之前，生产工具、交通工具趋于原始，诗人主要以席间场合、书信往来，借此来交流诗歌的。而现今交通工具（此处指精神交通（交流），主要指网络）极为便利，诗人可以通过网络这一渠道来传播诗、交流诗，这是古代社会无法做到的。当然诗在形成新的形态时，旧的形态（通常是落后的）必定会逐渐瓦解，比如古时的书信往来，如今快销声匿迹、难寻踪迹了。

但无论时代如何变迁，总有一种适合该时代和诗人的诗的形态，只是不同形态的诗，其风格特征、艺术魅力是有很大差异的，而且诗人的审美情趣也在不断变化着。

四

世上很少有绝对的事，自由也是如此。看似云很自由，风很自由，实则它们有不得已的流浪和苦衷。我们所处的物质环境往往是我们不能左右的，只能被动地接受，这是事实。诗歌和诗人同是人间的流浪者。

作为不同的个体，我们有不同的思想、性格、个性，所以对同一物质环境我们持有的心理是有很大差别的。现有的物质环境不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但介于生存的压力和世间种种的诱惑，很多人被动选择了适应，选择了随流，然而也有一些人主动选择了斗争，还有一些人，他们既不盲目随流，也不积极反抗，而只是作为看客的姿态，时而清茶淡酒，时而寄梦人生。

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他们并不在乎客观的对错，聪明的人总是寻找形态各异的借口搪塞他们荒唐的过往。而主观的对错是人们性情的自由，客观的对错是社会公认的但并非人人服从的道德。客观上的讲，诗歌是圣洁的，也是道德的，诗人是高贵的，也是纯洁和善良的。当然介于个人品行的优劣，也有一些戴冠的表演者涌入诗歌的王国，企图用丑陋的魔法将世人迷惑，这是可耻的，不过我们也完全不用理会，以免浪费我们生命的宝贵。

物质环境，大抵可以称作现实，这是诗歌和诗人都必须用理性接受的。当谈到物质、诗歌、理性三者之间的关系，准确的说，我也说不清楚诗歌如何理性，理性的物质诗歌该怎么包容，或许它们之间的关系太过繁杂，使人迷乱。但不得不承认，诗歌是需要理性的，这是诗人和诗歌对物质发展必定付出的尊重，理性也使得诗歌的感性对于诗人行为后果的负责。而当诗人再也无法忍受残酷的现实时，他们往往会选择逃亡，但逃到何处呢，无处不是现实的魔掌，这时他们只剩下对美好的幻想。

一旦幻想消亡，这时诗人不得已会选择死亡。在世人看来，死亡是可怕的，也是痛苦的，很多人都排斥这个话题，这是合乎情理的，更是人的本性。但当诗人参悟透生命的意义，或在尘世中不再抱有任何幻想，或者想在死亡中寻找永恒，这时他们便不那么畏惧死亡了，相反会发现它的美好，这或许是人们对生命的创造，而不是任其毁亡。二十五年前，海子就这样去寻找他的永恒。以前我不大懂诗，自然难以接受海子的选择，但现在我开始有点明白，或许他的选择是正确的，也是适合他的，我想他已经找到了永恒。近闻诗人卧夫也选择了此种方式来成全永恒，虽然他的才情不及海子，但和海子一样伟大。这种品格，这种精神，或许是诗歌之于物质毁灭后的幻想和重生。

正是因为世上很少有绝对的事，这才造就了诗人的个性。物质的统一影响不了诗人的个性，反而会促发他们在平凡中创造永恒，这一意识是平常人所无法抵达的。诗人的个性是物质下诗歌得以存活的灵魂，这种个性是现实的，但也可超越现实，得到永恒。

五

五年前，我先后写了四篇《物质下的诗与人》，今日偶然翻开来看，仍是感触至深。五年来，我从未间断过写诗，也从未停止过关于诗歌的思考。我每每作诗之际，都有许多藏掖在内心深处的秘密，一直想大声说出来，公之于众，只是碍于琐屑，耽搁至今，实在是可惜极了！为了不再给美好的生命旅程增添遗憾，于是今日，无论如何我都得拾起冰冷的笔触，续写那些如鲠在喉的感悟。

五年前，我脑海中的物质不过是些自然山水，虫鱼鸟兽罢了，当初并没有真正意识到物质对一个人的影响到底有多大。直至今日，我大抵明白了些许，譬如妻子要求我不仅要努力的工作，升职加薪，更要多想想法子，毕竟节流总不是办法，总得开源才行。于是我整天纠葛于无限的物质幻想中，譬如如何用我微薄的薪水去应付每个月的房贷，两个儿子的奶粉钱、纸尿裤，还有即将面临的种种物质压力……。

一想到这些物质上的压力，难免使我神情索然、意趣渐无，更不用说如何诗意地生活了。想必，要创作出一首绝妙的诗歌，我不得不想方设法去避免这些物质上没有得到满足的雷区，对当前而言，我想最佳的方法就是淡化这些物质上的欲望，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太难。然而有很多物质上的追求是无可避免的，不仅无可避免，还得要我们主动去追求才行，比如只有创造了一定的物质条件才能延续基本的生存，那就是我们熟知的衣食住行了。如果这些基本的物质都难以得到满足，那么小至个人生活条件，大至家庭和谐幸福都会深受其害，到时，恐怕带给我的就不再是所谓的痛苦了，而是灭顶之灾。

所以每每妻子在我耳畔念叨这些，我并不反感，也深知我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可别无他法啊，我除了写诗，还会做些什么呢？

对啊，我除了写诗，究竟会做些什么呢？

曾经的我总爱高谈阔论，藐视一切，总认为没有什么是自己办不到的，一来那时仗着年轻气盛，资本无限；二来那时的我执着坚毅，做起事来势如破竹，锐不可当。可是并不物质的妻子总爱消遣我，说你拥有的这些值多少钱。

对啊，我拥有的一切，包括诗歌，竟是“一文不值”！

于是，妻子的质疑也就成了我的一块心病，久久难以释怀。写诗，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此纯洁高贵的诗歌怎么硬要和钱的臭味拉上关系呢，或许是我们穷得太厉害了，想通过诗歌来饮鸩止渴。我想肯定是的。

这个世界，太缺少真正意义上的美了，而真正的美，往往被披上了并不好看的皮囊。如何让这种美换上妆容，能够入眼，或许是我今后前行的方向了。面对妻子和我自己的双重质疑，我不得不思考我拥有的一切，包括诗歌，究竟有多少重量呢，近日，我开始迫切地想知道这藏在身后多年的秘密。

从2009年写诗至今，正好十年了，回望过往的点滴，我仿佛看到了三千多日散发着生生不息的青春之光。我想，这1500多首从未投稿的诗作，足够温暖我物质上的贫寒。或许，是时候了，该我挺身而出，理性地对待诗歌与现实与理想这三者之间的关系了。好吧，从明天起，请把我镣铐在火架上，接受现实无情而又热烈的炙烤吧！

（2014-2019）

诗人自介:

唐敖，字云远，号风草仙人，四川达州人，90后匿名诗人，教师。

个人诗观：十多年来，他一直视诗歌如生命，有他就有诗，有诗才有他；视诗歌如镜子，他和诗永远一样美丽；视诗歌如心，没有诗，心会疼得厉害，乃至死去。

诗作介绍：他早年研习古典诗词、文言辞赋及诗歌理论，近年兼作现代诗、散文随笔，著有《诗歌建筑几层楼》（未出版），现存诗文1700余首（未公开发表）。

诗风标签：干净、真、善良、哲思、悲、多情、美。

近年心愿：想在儿子上学之前，出版自己的第一本诗集。

太阳给我不老的生命。——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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