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者的遗憾：再无清明或七月半 祭拜亲朋已成奢望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悲欢离合，经历多了，对“人生如梦”的体悟也越发深刻。比如两年前的今天，我在教壮壮写作文，是关于给革命烈士扫墓的；五年前的今天，我在高考前夕抓紧回了趟家，采了许多蕨菜给妈妈；十年前的今天，我和狗狗躲在路边的刺蔷薇丛后面，期待着那个很喜欢的男孩出现在路上；十五年前的今天，我陪家人上完坟，在曾祖父的坟前告别，目送他们回家，我回双廊完小，那时的双廊没有环海路，也没有高速路，更没有火车路，但路边笔直的梧桐，嫩绿的新叶足以让我明白什么是脱胎换骨。

走过许多坎坷和泥泞，拥有了自在整洁。

不知怎的，我对某些特定的日子体悟总会特别深，这或许是因为写过的日记，也可能是我天生悲伤的神经。回想昨天的种种，我仿佛是一个不相干的局外人，看着几世轮回前的自己。什么样的身高和发型，什么样的五官和衣着乃至身边每个人的表情和语气，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总是穿露了大脚趾的“石林牌”白球鞋

十五年前的今天，我们去给曾祖父上坟。那时候，没有“封山”之说，也没有“生香熟食”等有关护林防火的规定，妈妈背着锅碗和水还有材火在那里等候，爷爷奶奶去买些祭拜用品和菜肴。孤独的坟头里，住着我不曾晤面的祖先，有些神秘，也有莫名的亲切。我和弟弟，每人戴一顶柳枝编织的遮荫帽，虔诚地拔去坟前的杂草。不远处上坟的人家，总是客气地跟我们打招呼，一片明净的天空下，几缕稀稀落落的青烟，一些模糊的话语，还有混杂着祭品与生香的气味，自然而然的将氛围打造得那么浓烈！

家乡有上“新坟”和“旧坟” 之说，“新坟”是要祭拜从上一个清明节后才去世的亲人，气氛难免更伤感，又必须在那一天，遇到的都是泪眼朦胧或哭哑了嗓子的人，作为旁观者，也会被哀伤情绪感染，也懂得“死”会让人伤心，是不好的东西；而“旧坟”，则是在亲人故去的第二年或更久，许多人已经淡忘了那种生离死别的痛楚，生活还在继续，化悲痛为期许，家人也可以说说笑笑了。至今，爷爷奶奶那硬朗的样子还在脑海里浮现，甚至奶奶还跟妈妈争夺背篓；三十四五岁的父母那年轻的模样，年轻的打扮；弟弟鼻尖上细密的汗珠还有我那露了个大脚趾的“石林牌”白球鞋。

三条路横跨狭窄的古渔村，坟场不再醒目

十五年了，仿佛还在昨天。在这些岁月里，曾祖母和外婆也相继离我而去：曾祖母上新坟时，我在西宁；外婆的是昨天，我仍然回不去。我不知道外婆临终前的样子，她不愿意让我看到，她选择在我走后的五分钟或是十分钟永远告别这个世界。记得今年春节，舅母电约妈妈去外婆的坟头看看，妈妈咬着牙说“不去了”，挂电话后已泣不成声“活着的时候，叫我不要去打工，留下来陪她，我还坚持走，现在去有什么意义？”我知道，外婆的儿女都是出名的孝顺，妈妈日子相对艰难，外婆会原谅她的。这两年，双廊在搞开发，迎来了繁荣期和用工期，两位舅舅、小姨还有妈妈都在给人打零工，外婆卧病在床多年，也经常会提到“死”这个话题，那天提起，妈妈也没有太重视，以为外婆心情不好，就叫我和弟弟去陪她，她仍然和小舅小姨回镇上打工。外婆走后，妈妈自责到了极点“她都说今天就要死了，我们谁也不许离开，而我们都坚持走，只有你大舅留在她身边，我倒成了最不孝的了”，我知道这将是妈妈一辈子的遗憾，而这遗憾是生活逼她留下的。我也知道，这是无关于孝顺的，仅是人生的意外。命运不就很喜欢捉弄人吗？

外婆给我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

每个人的一生，很少被人全面评说。就像我，刚刚走完那条漫长的求学路，走上三尺讲台，就被定义成一个二流乃至三流的人才过着不入流的生活。谁也不会管你改变了多少，付出了多少，你的起点怎么样，是否经历了脱胎换骨，社会的大洪流就这样把你卷走，漂到哪里就算哪里。有时候想想骨肉至亲，心就裂成了碎片，我为他们心疼和惋惜，一辈子的意义就是活着、还能走路、家里有米、有南瓜或土豆可供选择？或者是有一个让他们骄傲的孩子？妈妈曾对我说“别人都有一条命，而我只有一根命”，多么形象的真理？“一条”是宽阔平坦顺利的，而“一根”却是细小纠结重复的。如此看来，我的是一根还是一条？每个人的墓碑上多少都刻了些字，而那始终是道不尽的一生。（2014年 清明）

我和妈妈一起走过多年的泥泞

今天七月半，是老乡大妈“烧新包”的日子，她故去近一周年，当时给我的刺激颇深。眼下我只有跟老乡夫妇，摆点筵席遥寄相思，顺便捎上装满纸钱的“包”，愿她在天堂能悠然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