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麻雀心情》
在《庄子》里,大鹏是种很大的鸟,“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能扶摇直上九万里,可以“图南”;另有一种象麻雀差不多大小的小鸟叫斥鴳,整日从这个枝头飞落另一个枝头上,也感觉很得意、很满足,它讥笑大鹏为什么要飞得那么高那么远。《庄子》指出这是“小大之辨”的问题,比较之下更突出了大鹏高远的境界。
如果我们想深一层,斥鴳并没有因为身小而感到自卑,而是满足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它讥笑大鹏,说明它并没有羡慕大鹏能飞得那么高那么远。
再观现实,很大的鸟是很少有的,像大鹏那么大的鸟从来都没有人见到过,倒是像斥鴳那样的小鸟比比皆是,麻雀就是其中之一,天天叽叽喳喳地叫,不停地跳来跳去,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忧愁,总是快快乐乐的样子。
古人曾说:“休问荣枯事,观看容颜便得知。”以我的浅见,快乐的生活应该是有点像麻雀这样子的;这样的人,我时常都能在大街上看见,健康的肤色,红喷喷的脸颊,说起话来银铃般清脆悦耳,这是一种内心没有积怨的生活状态,轻松而快乐。
偶然看到一则旧闻。日本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川端康成竟然在获奖后不久以自杀方式离开了人世,未留只字遗书。后来人们发现,他在更早年间就说过:“自杀而无遗书,是最好不过的了。无言的死,就是无限的活。”
我们无法知道川端康成选择自杀的真正原因,不过,也许“江郎才尽”和社会对他的过高期望形成的压力,很可能是其中的成因之一;也许他还有很多的话想要说,也许他知道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也许他知道说了也等于没说,但最后的结局是,他选择了以自杀的方式“无言的死”,他认为这是“无限的活”。
本来,作为一个作家,能够获得诺奖已是“至高”的荣誉了,内心应该感到很满足才对,可是川端康成的结局却让人唏嘘;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做出这样的抉择,但人越处于高处越会感到孤独和寒冷;我因为也经常写点小文章的缘故,虽微不足道,但对作家的内心世界颇有几分感受。
写作是件很神奇的事情,需要一点灵感和机缘,灵感和机缘又是非常神奇的东西,到来之时作品水到渠成,不到来之时绞尽脑汁也枉然;即使水平再高的作家,想要天天写出好文章,几乎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对于一个有追求的作家来说,永远有一种向前的强烈愿望,想要向更高目标迈进,希望作品能得到别人的认可,有时甚至把这种认可看得比金钱重要得多,对小奖大奖全国奖国际奖等等不间断的追求,在灵感和机缘未成熟的时候就难以再有新突破;川端康成其时处于诺奖高处感到的孤独和寒冷不是常人可以理解得到的。
有时我想,现实生活中,有类似心态的人绝非少数,例如当一个人赚了钱的时候,本该值得高兴,但往往许多人并没有因此感到高兴,甚至常常陷于苦恼之中,心里想着本来可以赚得更多的,在永远满足不了的欲望中陷于自责自苦的泥潭。
无论什么人,在向更高目标和境界展开不断追求的时候,到了一定程度都会遇到一些自己难以跨越的“限度”,大人物有“大限”,小人物有“小限”,人最怕给自己设立一个高不可攀的标杆,过分展开追求,自己有多大能耐有多大本事自己最清楚,做最适合自己做的事情,做自己最应该做的事情,自自在在的活着,就会感到生活很快乐。
在《庄子》里,大鹏以高远境界“图南”,斥鴳无论如何是做不到,但它并不羡慕,反而讥笑大鹏飞那么高那么远干嘛。反观我们每一个人,如果能够认真做好自己的本分,诚实地面对生活,也有机会象斥鴳那样感到很满足。
如果你到过鄙里乡间,就不难发现鄙里乡间里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每一寸土地上都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而名贵的花草树木几乎没有踪迹,绝大多数都是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野草。猛然觉得,这个世界很大,但并不是为了不平凡而存在的,而是恰恰相反,这个世界是为了绝大多数的平凡而存在的。
人也一样,若把自己当作斥鴳那样的小鸟,把自己看成鄙里乡间里的一棵无名小花小草,不但可以很容易获得满足,也随处都能生长、生存。
人有大鹏那样的的高远境界、有梦想固然是好,人因为有梦想而伟大,但梦想不一定会实现,不一定要实现。让那此有高远境界、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去为不平凡努力吧,作为一个平凡人,能够活着,平凡而充实、问心无愧地活着,就已经算得上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
你看,一只小小的麻雀,不但很容易生存,而且还可以过得很快乐。我们可以从一只麻雀得到启示,即使拥有远大理想,如果能够保持一颗麻雀般的心,拥有麻雀那样的心情,每天都能够欢欢喜喜的过着日子,再坎坷的人生,生活过起来也不会觉得难了。
作者:然好
2020年9月11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