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的员工 连狗都不如
这两天,某大厂裁员的新闻大家想必都有所耳闻,我也是。
毕竟文章题目里的“绝症”“保安赶走”“噩梦”等字眼,实在直击心灵,唤起了我被某前东家套路的黑暗回忆。
而大厂今天的道歉也来得很及时,满脸写着作者“所言不虚”,毫无求生欲。
肆无忌惮的姿态让大厂整整在热搜上挂了两天,公关都公关不下来,当然,能写出这样的道歉信,公关部的人大概也只能证明自己还活着而已。
虽然网络时代反转打脸的事情不少,但同为打工仔的身份,让我不得不对文章中老员工的遭遇深表同情和理解。
除了就事论事diss一下大厂,我还想提醒一下大家,不要忘了吃瓜的目的是什么。
上热搜并非故事主人公想要的结果,他想要的,始终只是维护自己的权利。
我们能做的,只是不要忘记。
01
在开始声讨大厂前,我们先看看,扩张型心肌病是个什么病。
对于患者来说,确诊这个病证后,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治疗,回家静养。
基本不可能再进行任何过于疲劳的工作,更别说为大厂996拼命。
而且这个病无法被根治,有粗略的数据统计表明,从确诊开始,5年内存活率不会超过50%。
想要延续生命,基本只有一个途径:心脏移植。
虽然无法得知这位网易前员工的财产状况能不能承担昂贵的手术费用,但就文章最后的宣言来看,得不到维权的赔偿,多半是撑不住了。
所以,我们今天要面对的问题就是:
大厂逼迫一个时日无多的老员工离职,且不想按照法律兑现该员工应得的报酬与权利。
大厂是怎么逼迫他的呢?
首先是主管将他孤立出工作圈,并且给他的绩效打了最低等级D,营造他无法胜任工作的假象,逼他离职,但是他很谨慎,保留了自己的工作记录,进行申诉。
随后对他进行威胁,扬言拿N+1的话会对他很不利。
N+1赔偿:公司要在合同期内解除劳动关系的时候,按劳动合同法规定需要给员工补偿的一种方式。通常来说,每满一年,补偿1个月的工资,不满半年的,算半个月,半年以上的,算1个月。如工作两年半,则可拿到3+1=4个月的补偿。
于是,双方的拉锯战一直绵延到9月,我们看到道歉信中提及,此时的大厂方才同意N+1,但这N+1却是他进行了劳动仲裁后才拿到的。
而在这3到9月期间,这名员工又经历了什么呢?
主管对绩效的强行挑刺,安排形迹可疑的陌生人在他的工位四周徘徊监视;
HR在病情加重期间不断询问地址,想要寄出单方面协议解除书,试图敲定他与公司解除劳动关系的事实(违法行为);
在他住院养病期间,伪造早退记录,以“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的个性签名诬陷他反党反政府;
5年的加班只到手1天的加班工资,这一天还是公司设计的陷阱,并且拒绝提供明细工资条,试图蒙混过关;
还以双方存在劳动仲裁为由,拖着不给他开离职证明;
我们常说祸不及家人,但HR曾不止一次地提到他的老家、小区住址,让他心惊胆战;
最后,他坚决用法律维权的态度终于让HR忍无可忍,招呼保安清理了他的工位,让他在9月9号这天“被退休”。
作为一名“高级数值策划,正式员工”,在患病之后,没有感受到公司哪怕一丁点的关怀,有的只是算计和威胁。
这与道歉声明里的“同事的健康、成长、发展,是公司最大的KPI”两相映衬,显得多么讽刺。
“那又怎么样呢?他被裁是他的事,我不被裁就可以了。”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一种处世哲学,只要不幸没有降临到自己头上,那吃瓜就好。
真的没有关系吗?真的还要做那个马丁尼莫拉口中的“我”吗?
他们追杀犹太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新教教徒;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却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
02
《网易裁员,让保安把身患绝症的我赶出公司。我在网易亲身经历的噩梦!》这篇文章到目前为止,连在看数都已经破了10W+。
除去算计、排挤、监视、威胁、陷害等等这些字眼,我们还能看到什么?
有憧憬、奋斗、996、互联网、健康、绝症、裁员、独生子女、父母……
这仅仅是他的个人经历么?不,这是对当下大多数年轻人职业规划的一种否定。
文章以一个老员工的身份,否定了一条被大众普遍认可的“走上人生巅峰”的道路:
努力读书——进入大厂——努力工作——买车买房——退休养老。
转而告诉我们另一个现实:
所谓的大厂,就是需要员工的时候就让他无限度地加班,不需要了就无所不用其极地要立马赶走。
从努力工作开始,后续不再是买车买房,而是极限压榨——身体崩溃——辞退处理。
而这,往往是眼下年轻人扎堆的行业——互联网行业的现状。
2014年7月26日,华为海思无线芯片开发部部长王劲突然昏迷,抢救无效,年仅44岁。2016年6月24日,前阿里dt总监欧吉良由于常年加班,在运动时猝死,年仅34岁。2016年6月29日,天涯社区副主编金波下班途中,猝死在地铁,年仅34岁。2016年11月,22岁的阿里员工潘洋在微博上发表了题为《工号105751实名投诉阿里巴巴,终于我被你们逼死了》的公开信,疑似自杀。2018年,36岁的华为工程师,在肯尼亚过劳死,临终前22月无休。
仿佛回到了上个世纪,只要没干死,就往死里干。
畸形变态的加班文化,越来越于互联网行业内部盛行,甚至逐渐蔓延到行业外。
即使下班了,不多在工位上坐会,工作量仿佛就非常不饱和。
流血流汗换来的8小时工作制,终究敌不过一句:“给钱就行。”
996为什么能死灰复燃?为什么能被视为互联网行业圭臬准则?
就是因为一句句的“给钱就行”。
他们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仅贬低了自己的身价,还顺便帮助资本家压榨了其他人的剩余价值,将劳动力变得廉价。
当有一个拿两份工资干三份活的人出现时,干一拿一的人就成了异类。
在这帮短视者的搅局下,福报论从历史的灰烬中复活,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某些著名资本家的嘴里。
造成了什么影响呢?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得不压榨自己,唯恐自己多吃了一口饭,多上了个厕所。
但在资本家的洗脑和短视者的吹捧下,他们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他们要钱,要照顾家庭,要生活。
最后在凌晨2点的夜空下,熬干最后一点精力。越来越多的人,在20岁的时候,有着40岁的身体。
慢慢地活成了上文中,被暴力裁员的那个他。
新员工随时都有,为了你这个病号,我为什么还要浪费钱?
很不想承认,但这就是被许多年轻人视为“未来之光”的互联网的生存现状。
努力等来的不再是成功,而是ICU的账单。
时代变了。
03
除了职场生存难度的增加,我们在大厂前员工的文章中,还能看到什么?
是弱势群体——劳动者在面对强势群体——资本家之间,毫无还手之力的现状。
根据我国《劳动法》等规定,企业职工因患病或非因公负伤停止工作治病休息的医疗期时限内,用人单位不得解除劳动合同。实际工作年限5年以上的,不能解除合同的医疗期的期限为6个月。
明文规定的情况下,大厂前员工依旧受到了花样百出的辞退暗示,公司却有恃无恐。
眼光扩散一下,我们能看到多的是无良企业,在面对也许无法继续创造价值的员工时,使出万般手段将其辞退。
2016年,兰州交通大学博文学院的教师刘玲利,患癌以后治疗期内,被学校以旷工为由开除。
在一审、二审法院都判定开除刘伶利老师的决定无效,特别是二审法院明确认定刘玲利老师不属于擅自离岗、旷工,但博文学院一直没有执行法律的判决。
最后也是在社会舆论的压力下,校方才恢复了刘老师的劳动关系,然而此时,刘玲利老师已然去世。
迟来的正义当然也算正义,但是否还有意义?
企业大不了赔款了事,违法成本几乎为零。
雪莉法保护不了雪莉,就像劳动法保护不了劳动者。
大约大家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劳动者要获取社会资源,就要出卖自己的剩余价值,供资本家牟利。
听到维权的麻烦,我们大多数人都会即刻心生退意,所以面对资本家的强势,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躺平任宰。
但是今天有一个人站出来了,他把时日无多的生命,用来维护作为劳动者的最后一点尊严。
他为了一个劳动者应得的却被阻止得到的东西抗争、维权,他向大厂发起进攻,就像鲁迅笔下那个“真的猛士”。
我想为他做点什么。我能为他做点什么?
“我相信每一个细小的反抗的声音,都会汇成一条汹涌的河”
我知道,也许我能做的,就只有为他点一个在看,在他没有维权成功之前,不要忘记他。
互联网的热搜变得太快了,也许下一秒那个身患绝症的战士就会被淹没在海浪里。
等吧,等到12月11日杭州劳仲委开庭,等到开庭后的结果。
这么等,不是为了追一个热点、素材,只是希望当下一次屠刀挥到我头上的时候,我不是马丁尼莫拉口中那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