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写作的人 有必要报考中文系吗?马家辉:进中文系你只有后悔
“真是想让你知道,文学是永恒感人的”,这是台大中文系毕业的林文月先生,在《读中文系的人》这本书里,对她儿子说的话。念中文系,在林先生眼中,仿佛已结疤为一种信仰主义胎记。
但我从来不觉得,喜欢文学的人有必要去读中文系——毕竟中文系也不是以培养作家而是以训练学者为设系目的的。民国以来最好的作家很少是中文系毕业。沈从文小学文凭,鲁迅与郭沫若原本是穿大白褂的,金庸在中央政治大学念的是法学,周作人海军管理出身。
另外还有一堆大家:梁实秋、林语堂、钱钟书、张爱玲、余光中、白先勇,中文都顶呱呱,却清一色英国文学毕业。1943年,19岁的齐邦媛先生考入国立武汉大学,想当作家,她的老师朱光潜就劝她转念外文系。似乎在民国一代人的意识里,中文系是“学究系”,会窒息才情,把人读成小老头。所以要写作,最好先打一层西洋文化的底,汲取一点海洋文明的趣味与眼光,那时再回头读读中国古代的典籍,反而会更具洞见。
我觉得这是不仅是有意思的,也可能是对的路。就我自己体会而言,常年厮混中文系,其实很少见到那种文章与学识俱佳、气质上也能温文尔雅的师生,身心面目污浊的比例总疑心要远高于抡手板念机械系的朋友。也许我真是吃里爬外的人,媚外意识生在了骨底,老实说,这类林文月先生所说的“特像中文系”的群体,即便要说有,我也只在那些港台中文系教授身上依稀见过。
也正是他们那种仿佛身心一体的优雅温润的性情和横贯体贴的学识,让我明白,不仅是写作,连念旧学,是否上中文系本身都不是重要的,更重要的是文化传统下的熏习——这种路径大概和从外文系“曲线救国”学写作有异曲同工之妙吧。
言不及义扯了一大通,其实都是捎带私货,我想说明的,不过就是中文系没有必要去读的“误导”,而且借机宣扬下国内的大学中文系也确实没有什么好推荐的“恶言恶语”。
说句得罪的话,就是我们的中文系,无论东西南北,211985,三本民办,大体的都差不多。现在那些高据讲坛的名教授,虽然头衔一大堆,什么“长江学者”、“黄河学者”、“泰山学者”,名片一扔亮瞎眼,一开口就是什么国际会议、什么高峰论坛,煞有介事,高端大气上档次,其实这批人,都是50年代以后成长的,青黄不接的时代根本没读过什么书。
30多岁了,遇上考大学,这才从田地里、斗殴队中脱身,捡起书本,临时突击,稀里糊涂地上了大学,考了硕士,买了博士,混了教授,衣着光鲜,女学生面前唾沫横飞,挥斥方遒,好生阔气,腹有诗书口袋满满的自得之气比成功学更有感染力。
但是且慢,现当代文学教授,你问他鲁迅的佛学素养如何,他支支吾吾说只研究老舍,而且佛教就是迷信的宗教;古典文学名家,李杜的书都写了一大堆,著作等两个身了,你让他给校庆写篇庄重的文言“肇华诞之隆庆”,那苦熬半年出来的文章会支撑起你半年的笑点。
至于写旧体诗,呵呵,连平仄都可能没搞对。
“师立而后道尊,道尊而后民知敬学”。师之不存,道之何附,大学何为,中文系又何用?
当代以来,文化传统黄钟毁弃半个多世纪,建国后培养的整整一代中文系“师者”,无论是学问,甚至是品德,都难以胜任“博选清英,华发旧德”的重任,文化是失层了的,中文系教授也是断代了的。毕竟文史科系,特征有别于一般学科,特重“师承”,而文史“师者”的长成又特重积累和熏陶,假设既乏文化传统的沐浴,又没“家学”的影响,童子功时期又都去混社会去了,到了而立之年再怎么发奋图强,也是夸父追日一般徒劳的。盼望让这些人让你“昭昭”,还真不如买个游戏机、挑个女朋友、偶尔看看中华书局的书更实在,也更有用。
现今,各个大学中文系都牛逼哄哄的样子——我甚至当场听过南方某大学中文系主任自吹自己所在的系是“全世界第一”,但这终究只是自家闭门摆虚荣罢了。否则,建国70年,您可曾见过有哪位49年以后出生的大陆文史学者写过一本“必读书”出来,又听过有哪位人物是受到日本、美国、欧洲等地汉学家诚心推许的?
撑起中国学问门面的,不还是诸如余英时、饶宗颐、张光直、许倬云、庞朴、项楚、裘锡圭等老一辈鲁殿灵光?所以,说句大言不惭但真实的话,国内大学中文系的比较,其实不过就是狄更斯说的“家鸡与野鸡的竞赛”罢了。学者李泽厚当年告诉青年人,倘若真是有志之人,爱好文史,只需要满足有图书馆、有时间、能勤奋三个条件即可,不必去急病乱投什么中文系、哲学系、历史系,哪里都可以成才。
总之,还是马家辉调侃的,文科也还是可以读的,尤其是牛津和剑桥的古典系和历史,独独大陆中文系不必报。其中道理,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但当前,大学选科,勿以中文系为首选,信我吧,无冤无仇,我不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