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赫楠评论《蔡楠和他的小说创作》
蔡楠和他的小说创作
文/金赫楠
结识蔡楠,缘起小小说。
2010年,河北省作协筹备成立河北省小小说艺术委员会,蔡楠作为中国的知名小小说作家,成为第一届艺委会主任。其时,我具体负责此项工作的协调,因此与身在任丘、素未谋面的蔡楠在电话中你来我往起来。我们就艺委会成立的种种细节反复沟通、商量,电话那头,略带保定口音的浑厚男声,时而措辞谦逊地介绍自己的写作,时而语调亢然地说起小小说艺委会的种种活动设想。经由一根电话线,我感受到这位作家对于小小说写作的执著,更感受到他对文学的巨大热情。
随后,我对蔡楠的了解慢慢加深:他出生于河北任丘,一座依傍于白洋淀的冀中小城。在这片富含文化底蕴的土地上,产生过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荷花淀派”,崛起了新时期的朦胧诗群。蔡楠受到地域文化的熏陶和滋养,从小便对文学有着浓厚的兴趣。上世纪80年代,蔡楠迷恋上文学写作,甚至为此放弃高考,回乡当了民办教师,想通过写作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其间几易工作,几经周折,他没有成为当初理想中的职业作家,而是做起了当地的税务官,但是对文学和写作的热爱与执著,却始终没有改变。工作之余,蔡楠创作了大量的小小说,被誉为“当代小小说界最具实力的代表作家之一”。
一直以来,纯文学对小小说创作总体来说是忽视和遗忘的。小小说,作为一种创作类型,它更多地生长在民间,生长在更广泛的大众读者之中。坦白说,就我个人来说,虽然小说阅读是我每天必做的功课,但是我很少读到小小说,对它的关注和了解也很有限。而关于蔡楠的阅读,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我对小小说的印象和评价。蔡楠的写作中,有一个“水乡系列”,作品大都以白洋淀为背景,其文字承继着“荷花淀”的明丽、清新。评家杨晓敏称蔡楠为“荷花淀派新的传人”。认真读过蔡楠的小小说之后,我承认,这不是对他的过誉。蔡楠多年的小小说创作中,还贯穿着一种文体探索的兴趣和努力,他不断吸收、运用和改造现代主义手法,用于小小说的写作。他以独特的文体结构和多变的艺术手法,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小小说写作风格,更在某种意义上改变着小小说的文学质地。
荷花淀派文学的诞生地——白洋淀
毫无疑问,在小小说创作领域里,蔡楠已经成当之无愧的名家、大家,而正在这个时候,蔡楠写起中、短篇小说来了。年初,蔡楠嘱我读他小说近作三篇——
《拿着瓦刀奔跑》,我把它看成一篇问题小说。蔡楠尖锐而精准地指出工业文明的发展对乡土的侵蚀与更改。请注意,小说开篇有这样一句话——“当初王奔儿就是看上了周蘑菇这把瓦刀”,紧接着还用大段笔墨来渲染王奔儿对这把瓦刀近乎神经质的迷恋。也许王奔儿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她对于瓦刀的迷恋,其实本质上是对一种价值的认可。瓦刀,在农业时代,代表着一种先进的生产力,一种价值和力量的掌握。王奔对瓦刀的迷恋,其实是对它背后那些东西的认可与向往。瓦刀时代的生产方式,决定了那个时候的生产关系,以及相应的情感方式。而资本的侵入,资本时代的来临,改变了生产方式,由此带来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改变。蔡楠呈现了这种关系改变之中的畸形——这些都是当下中国社会发展中需要我们直面且亟待解决的问题。作者的问题意识和批判力度贯穿整篇小说的叙述,作者对这种侵蚀提出了足够的警惕和批判。但是同时,我们得承认这种入侵的历史必然性和历史合理性,小说中关于这一点的思考和追问稍显单薄。
《巷口》,小说叙事的推动力来自女主人公凤梨践诺的一波数折——虽然这诺言听上去更像一句敷衍话,或荒唐言:“我让你睡一回”。而在这个践诺的过程当中,女主人公作为小人物的情感命运就被勾勒得有模有样了。凤梨身上有一种悲剧感,梦想、追逐以及在这个过程当中的过犹不及和对脚踏实地生活的忽略,把人物推向绝地;她对曾经许下的诺言一直念念不忘,而这承诺本身就带着有一种荒诞性,二者之间的间离,也凸显出凤梨的悲剧性。小说题为巷口,这是有象征意味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生就如一个巷口,有时候钻进去出来了,有时候钻进去就出不来。
《像生活一样》,使用一系列小标题,多画面、多形式,展现了生活的色彩缤纷和情感的复杂多样。前面提到的蔡楠写作中的文体意识与探索兴趣,在这篇小说中体现充分。小说名为“像生活一样”,我把它看作这篇小说的主题缘起,经由对生活一系列的碎片式呈现,人物的面目被模糊,故事的脉络被拆解,叙事把读者带入一种似乎“哪都不挨哪”的含混和荒诞。我甚至认为作者于这篇小说中埋藏着两种深意,一是呈现现实世界支离破碎的真实面目,二是探讨,叙事如何能够更接近真实,即“像生活一样”。
曾经问过蔡楠,为什么要写作?在已经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人生成功和美满之后,为什么还要专注地从事文学创作这样一份苦差事——是的,这的确是一个苦差事,任何一种严肃的写作,都必须经历捻断数茎须的冥思苦吟,都必然包含呕心沥血、苦心孤诣。他的回答是:我想寻找到一种方式,来呈现我对世界的感受和思考,想表达我对自己和他人的关注和理解。
其实我常常会想,所谓小说,究竟何为?我们为什么需要小说的写作与阅读?小说也许可以成为很多模样,可以包含很多道理,可以表达很多追求。小说也许曾被当作记录本与传声筒,也许正在被看成游戏和消遣,被混淆于大片、肥皂剧、综艺节目之中统称为娱乐,被等同于文化产业之内苛求印数、发行量、利润率。但是,它一定内含着一种对于生活和他人的理解与体恤,是一种努力贴近人物灵魂的姿态。这种理解与体恤,是一种意识,更是一种能力。而蔡楠关于缘何写作的回答,也从某个角度、某种意义上启发了我,警醒了我。我想,在这种信念的支撑下,且基于多年小小说写作而形成的文字素养,蔡楠的小说创作于这个高点出发,能够走向高远。
我充满信心,且,更怀期待。
金赫楠近影
金赫楠,1980年生,河北保定人,崛起的80后著名评论家。现就职于河北省作家协会创联部,主要从事当代作家作品评论,近期研究方向主要集中在80后作家作品和代际文化现象研究。鲁迅文学院第五届高研班学员,中国现代文学馆第三批客座研究员。曾获河北省第十二届文艺振兴奖、首届孙犁文学奖、“四个一批”优秀人才,2014年获《文学报》第三届优秀评论新人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