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童年(散文)
书香童年(散文)
1970年的一天,我在乡下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中呱呱落地。
我家世代以种田为生,伯父、婆母和父亲、母亲都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没上过几天学,识不了几个字,尝尽了没有文化的苦头。正因为这样,父亲才常常“训导”我,好好读书才有出头之日,免得让人瞧不起。
七岁那年,到了开学时间,因拿不出钱给我交学费,父亲很过意不去。每到上学放学时间,看着同龄人背着书包从门前走过,我不禁露出羡慕的眼神,父亲也只能叹息。后来,父亲制作一块小黑板,每天反复用粉笔教我写下两个字:读书。接着,又从新华书店买来几本连环画,教我看图识字。
第二年九月,父亲小心翼翼地拿着好不容易借来的钱,带着我去学校缴费注册,我才能正式成为一名小学生。
我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姓余名则成,是河对面另一个村的人。余老师兴趣广泛,多才多艺,课余时间,常给我们讲故事。每次他讲故事时,身边总围着一大堆人。后来,他干脆拿出每星期两节课外活动的时间来专讲故事。每逢他开讲的时候,操场上空无一人,全校一百多个学生都来听。我们班的教室容不下那么多人,许多同学都站在门口和窗外,伸出小脑袋认真地听。
余老师的家离我们学校很远,除节假日外,都住在学校。我家离学校近,每次放晚学,我回到家放了书包,匆匆吃了一碗玉米粥,马上跑到学校去。余老师每见到我来,都很高兴,一边洗菜、切菜、煮饭,一边给我讲故事,直到黄昏时分,夜幕即将降临,我才在父亲的声声呼唤下,依依不舍地回家吃晚饭。
那时候,喜欢听余老师讲故事的同学,包括我在内,都把余老师当成神来项礼膜拜。后来,我渐渐地发现余老师根本就不是神,不但不是神,而且还是有缺点的人。原来,有几次我在他卧室的办公桌上看到几本《民间故事》,好奇心驱使我偷看里面的内容。看多了,才发现平时他讲的故事都是从书里拿来的。书里很精彩的地方,他却一笔带过,还常常无意间张冠李戴。更要命的是,当时农村小学还没有推广普通话,为了让我们听懂故事内容,他把书上的汉文翻译成本地壮话来讲叙。由于两种语言在语法,词汇,表达方式上存在很多差异,他的翻译水平偏偏又很一般,有的同学听不明白就当场提问,他却答非所问,弄得我们一头雾水。
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余老师的良苦用心。他是用讲故事的方法来教育大家:在家里要听父母的话,做个乖孩子,在学校要尊重老师,认真学习文化知识,将来才能成为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栋梁之材。除此之外,还要有遵纪守法,正直,善良。也许,这就是今天人们常说的寓教于乐吧。因此,余老师虽非完人,仍然值得我尊敬的,更何况他是继父亲之后,我的又一位文学启蒙老师。
三年级下学期结束,尽管同学们有多么地不舍,余老师还是走了,不知是退休回家,还是调往别处。
那是一个连环画盛行的年代,学校办公室里几箩筐的连环画,有《三国演义》、《水浒传》、《说岳全传》、《薛刚反唐》、《艳阳天》、《金光大道》等,还有从外国翻译改编过来《巴黎圣母院》、《战争与和平》等,是同学们为数不多的课外精神食粮。课余时间,很多同学要么在屋檐下捉迷藏,要么在操场上打球,要么互相追逐,要么跳绳、弹玻珠,好一派生龙活虎的样子。我是个还算文静的人,体育、游戏之类的活动很少有份,往往是在同学们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钻进办公室里,和几个同学蹲在一角,静静翻看连环画。
因为已经上了三年小学,认得好多字,阅读能力大幅度提升,从四年级开始,除了看连环画,我又开始阅读《广西日报》、《人民日报》、《解放军报》、《文汇报》、《参考消息》等报纸,新闻、社论、文艺评论、文学副刊,只要符合我胃口的,都不厌其烦地看来看去,有时候甚至连夹在两版中缝的广告都被我“两眼阅尽”。
由于读的书多了,加上自己的脑瓜比一般人灵敏度稍微高些,四年级上学期写了两篇作文,竟然写出了与众不同的新意。新来接替余老师的卢振源老师看了以后大惊失色,伸出拇指连说几声“好作文”,并将其在课堂上朗读,让全班同学当作范文学习。卢老师是个文学爱好者,不但精通旧体诗词格律,还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是本地公认的“老秀才”。他见我作文写得好,就送我两本书,一本是《唐诗三百首》,另一本是《幼学琼林》,还说了很多鼓励的话。从那时起,我开始在卢老师的引导下,大量阅读《大刀记》、《万山红遍》等大部头原著,而且还萌生出一个强烈的愿望:将来也写一本小说、散文之类的书,让出版社公开出版……
那时候还没有电视机,收音机也很少,除了偶尔有电影队到村里放映以外,晚上最常见的娱乐活动几乎仅有聊天。父亲虽读书不多,却是个创作型的故事大王,不管本土的民间故事,从戏曲舞台、话本小说、历史课本上改编、移植过来的,还是他个人原创的,都讲得活灵活现,十分传神生动。每到晚上,我家院子里常常聚集着很多听故事的人,有时直到深夜才散。
然而,一九八一年冬季,父亲因病医治无效,离我而去,终年五十四周岁。在痛失至亲的痛苦中,我突然变得寡言少语,唯一能给我安慰的,只有几本厚厚的大部头。
一九八四年七月,我小学毕业,童年也跟着结束了。眨眼间,几十个春秋过去,我并没有像父亲、余老师和卢老师所期望的那样金榜题名跳出农门,然而,我还是要由衷地感谢他们。是他们不断地启发我,鼓励我,从而让我在那个物质异常匮乏的年代里,拥有一个虽然贫穷却充满了浓郁书香的童年;是他们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让我从童年时代开始,就接触文学,爱上文学,为日后从事文学创作打下坚实的基础。今天,自己的拙作有幸变成铅字,真的要感谢那个充满书香的童年,还有包括父亲在内的几位启蒙老师。
2012年6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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