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妙玉 不能爱不能恨 不论再多情的人 都要装作无情
在红楼十二钗中,因为妙玉的孤傲与清高,她或许是最不招人喜欢的一个。如果她真的令人讨厌,那么有一句话很适合用在她身上“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在看《红楼梦》的电视剧时,我也挺讨厌妙玉的,但后来看了原著感觉妙玉并不讨厌,反而是最值得同情的一个。没有人能读透红楼梦,自然也就没有演员能演绎出人物的本质。
说妙玉值得同情,是因为她有青春,却是一个没有色彩的青春。
金陵十二钗的出身都很高贵,她们的命运虽然都不太好,但除了妙玉外,她们都有一个色彩斑斓的青春。比如黛玉,她可以爱可以恨。比如三春,她们可以笑,可以哭,可以和兄弟姐妹们一起吟诗作对,就连晚一辈的巧姐也是众人呵护下成长。
妙玉则相反,她打小体弱多病无奈入了空门。入空门意味着什么?不能爱不能恨,甚至哭不能痛快,笑不能放肆,不论你是再多情的人,都要装作无情。
在书中妙玉的出场很少,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十二钗正册中(我感觉这个人物书中都可有可无的)有人说妙玉是另一个黛玉,这些咱不去研究,既然作者写了,那么必有其原因,只看作者描写的表面。
第一次提到妙玉是林之孝家的向王夫人简单介绍了一下她的来历背景。
第二次正式出场是刘姥姥游大观园时,贾母一行人到了栊翠庵。这里对妙玉的描写是“妙玉忙接了进去。”一个“忙”字可以看出妙玉的内心并不孤傲,真正孤傲的人不会因为来的是贾母还是王母而“忙”,“忙”字恰体现出了妙玉的热情。
不从孤傲来论,做为一个出家之人,如果她不愿意为一个俗人去“忙”别人是也说不出什么的,因为出家人追求的就是清净,讨厌来这么多人才是正常反应。如果换做惜春的性格,可能不会因为谁的到来而“忙”吧。
贾母要喝茶,妙玉又忙去烹茶,这里又用了一个“忙”字,妙玉是修行之人,不是奴婢。如果真正孤傲的人,虽然不得不屈服于贾母的地位,但也不会太开心的“忙去烹了茶来”。
从这个“忙”字可以看出,妙玉不仅不孤傲,反而还喜欢热闹,后面的联句都可以体现出她喜欢热闹。试想,一个十七八岁正值青春的女子,每天青灯古佛,内心承受着怎样的寂寞?
贾母喝完茶后,妙玉又悄悄地叫着黛玉与宝钗去喝“梯己”茶了。有很多人在这里作文章,说黛玉与宝钗在大观园中是出类把萃人物,妙玉看不上其他人。
一亿人眼中就有一亿部红楼梦,同样妙玉叫黛钗二人喝茶也可以换个角度去看。黛玉是谁?宝玉姑姑家的女儿。宝钗是谁?宝玉姨妈家的女儿。她们都是寄贾家篱下之人,其他人都是贾家的人。所以我认为妙玉单叫钗黛二人不是因为她瞧不上别人,恰恰是怕别人瞧不上她。
妙玉为什么没叫宝玉喝茶?也有人说妙玉叫的就是宝玉,她知道钗黛到了宝玉自然会跟着,这里是妙玉使得小心机。当讨厌一个人了,她做的什么事都是不好的。
这个猜测或许是有道理的,妙玉是一个出家人,不可能直接邀请一个男子去喝茶。但我认为妙玉根本就没想请宝玉,就因为她是出家人,如果她想请宝玉就不是拉拉黛玉和宝钗的衣襟了,为什么要拉衣襟?就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要想请宝玉,虽然不能去拉宝玉的衣襟,使个眼色还是可以的。
被最多人所垢病的是妙玉的“洁癖”,不让道婆收刘姥姥用过的茶杯。
这件事最正常不过了,别说妙玉,那怕是我们普通人也会这样。一个毫不讲究,千年不刷一次牙的老太太喝过水的茶怀,你还能心安理得的再用吗?别说刘姥姥这样的人,现在有很多人自已的亲老子用过的碗他都嫌弃,家里都准备了两套或者三套餐具,自己家人用一套,客人来了用一套,这也是一次性纸怀风靡各家茶几的原因。
对妙玉的误解,很多都不是我们的理解,而是书中人物的理解让我们产生了误解。
比如“宝玉会意,知为刘姥姥吃了,他嫌脏不要了。”“黛玉知他天性怪僻,不好多话,亦不好多坐,吃完茶,便约着宝钗走了出来。”
嫌刘姥姥脏这个很有可能,我想换做黛玉宝钗他们也不会用刘姥姥用过的茶怀。“天性怪僻”就未必了,从妙玉出场到这里,真能看出她天性怪僻吗?我看这里反而在说黛玉的小气,人家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给你喝了,你却说人家天性怪僻,这也罢了,没想到让世人都认为人家天性怪僻了,呵呵。
至于后面的洗地之类的,这些话都是宝玉说出来的。
“宝玉笑道:‘自然如此,你那里和他说话授受去,越发连你也脏了。只交与我就是了。’妙玉便命人拿来递与宝玉。宝玉接了,又道:‘等我们出去了,我叫几个小幺儿来河里打几桶水来洗地如何?’妙玉笑道:‘这更好了,只是你嘱咐他们,抬了水只搁在山门外头墙根下,别进门来。’”
这段话很明显是开玩笑,妙玉去洗地了吗?没有,宝玉也没有叫人打水来。在此回中还有一个很明显的对比,刘姥姥误入怡红院,在宝玉床上躺了会儿,袭人见了“这一惊不小”,没死死活地推刘姥姥,刘姥姥知道是宝玉的屋子后,更是吓得话不敢说。妙玉的洁与宝玉的洁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罢了。所以靠这些来理解妙玉难免偏颇。
第三次提到妙玉是芦雪庵联诗,李纨想要红梅花“我才看见栊翠庵的红梅有趣,我要折一枝来插瓶。可厌妙玉为人,我不理他。”
这句话说的很有趣,李纨和妙玉直接打过交道吗?作者没有说过,我们只能猜测。李纨应该不是信佛的人,我想她们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那么“可厌”二字从何说起?我想只能是道听途说,谁说的?
与妙玉交往最多的是宝玉,黛玉,宝钗三人,他三人肯定不会嚼耳根。在宝玉眼里只有婆子媳妇才是可厌的人,而宝钗说话行事都会三思而行,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句也不多说。说妙玉的坏话对她既无益又损,她没必要说。黛玉嫌疑很大,她是个敏感的女子,因为妙玉说她是个大俗人,她生气了,从这段话可以看出“黛玉知他天性怪僻,不好多话,亦不好多坐,吃完茶,便约着宝钗走了出来。”但肯定不是黛玉说的,就因为她是个敏感的女子,她害怕受伤,也害怕伤到别人,所以出口伤人的话她不说。
那么是谁说的妙玉坏话?我猜想是那些下人或者贾府的一些公子哥。贾府有正经人吗?很少。妙玉一个妙龄少女,能不让那些公子哥们垂诞?但以妙玉的性子,他们能得逞吗?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他们传妙玉一些坏话也很正常。
不论谁说的,都无所谓,主要是李纨听了,还用来定义一个人了。用道听途说的话来定义一个人,可以看出李纨的为人如何。
李纨叫宝玉去取一支梅花来,黛玉说只有宝玉一个去才能取来,别人跟了去取不回来。这是事实,当然这也不能定义一个人,特别是不能定义妙玉。
一个人折花送另一个人意味着什么,示爱。虽然这里并没有那么复杂,但她毕竟是个出家人,要见一个男子并不能明目张胆,更不能送东西。所以只有宝玉一人去取才可以,也在情理之中。
再提到妙玉是在六十三回宝玉过生日时,妙玉送了帖,这里通过邢岫烟之口侧面描写了妙玉的为人。
岫烟笑道:“我找妙玉说话。”宝玉听了诧异,说道:“他为人孤癖,不合时宜,万人不入他目。原来他推重姐姐,竟知姐姐不是我们一流的俗人。”岫烟笑道:“他也未必真心重我,但我和他做过十年的邻居,只一墙之隔。他在蟠香寺修炼,我家原寒素,赁的是他庙里的房子,住了十年,无事到他庙里去作伴。我所认的字都是承他所授。我和他又是贫贱之交,又有半师之分。因我们投亲去了,闻得他因不合时宜,权势不容,竟投到这里来。如今又天缘凑合,我们得遇,旧情竟未易。承他青目,更胜当日。”宝玉听了,恍如听了焦雷一般,喜的笑道:“怪道姐姐举止言谈,超然如野鹤闲云,原来有本而来。正因他的一件事我为难,要请教别人去。如今遇见姐姐,真是天缘巧合,求姐姐指教。”说着,便将拜帖取与岫烟看。岫烟笑道:“他这脾气竟不能改,竟是生成这等放诞诡僻了。从来没见拜帖上下别号的,这可是俗语说的‘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成个什么道理。”
这段话能不能定义一个人?不能。先说宝玉说的“他为人孤癖,不合时宜。”这句话谁都可以说,只有他贾宝玉不能说。
妙玉“孤癖”不是她性,她出家本非情愿。她本来可以像三春一样过大家闺秀的生活,如今却只能枯守清灯。她肯定内凡自卑难过,不愿意见人也很正常。
但宝玉说她不合时宜完全没有理由,喝茶时,她把自己的杯给你用。在别人都走之后,又和你开玩笑。别人要不来梅花,只有你能要来,而且还“费了一番精神”如果真的孤癖不合时宜,根本用不着你费精神,给你就是给你,不给你都懒得与你磨嘴皮。让你费精神,只是想和你多说说话而已。
从邢岫烟的话中也可以看出,妙玉确实是很热情的人,而邢岫烟倒像无情之人。岫烟说“他也未必真心重我。”这句话又不知从何说起,如果不真心重你,为什么又教你读书识字呢?而且岫烟也只是“闻得他不合时宜”。
接下来岫烟又说“这脾气竟不能改,竟是生成这等放诞诡僻了……”从来没见过拜帖上下别号,这个不代表不可以下别号,当然在那个年代看起来会有点儿另类,但这绝至于用放诞诡僻不男不女这样的词来评价。而且评价的还是自己的半个老师成个什么道理,在哪个尊师重道的年代,这样的话根本不能说,她说了,说明她心里没有尊,甚至是看不起。
妙玉再一次出场是在七十六回黛玉与湘云联句时,很多不喜欢妙玉的研究者也会在这上面作文章,说黛玉湘云已经把诗做完,妙玉再续是为了显能。
这段儿本没有什么好说的,原著中已写得明明白,妙玉也知道这诗再续下去并不讨好,但是“妙玉道:‘如今收结,到底还该归到本来面目上去。若只管丢了真情真事且去搜奇捡怪,一则失了咱们的闺阁面目,二则也与题目无涉了。’”
这段话说的是没错,如果是错的依湘云的性子绝对会反驳,但湘云没有,妙玉续下去只是为了将诗意反转过来。至于续得好与不好,那是水平问题了。很多人还在续红楼梦呢,续得又是什么呢?
当然你非要从这些事上定义一个人,那谁也没办法。
再后面的出场是在八十回后了,因为多数人都认为不是作者的本意了,所以也很少有人研究了。
关于妙玉的结局有很多个版本,现在的通行版是被强盗抢了。刘心武的版本是好像嫁给了一个老家伙,没因为他文笔太烂,所以没有细看也不好多说。
关于妙玉的为人如何,我们所看到的并不多,都是听到的。看到的只有栊翠庵喝茶,凹晶馆联诗,但这两件事上妙玉并没有表现出孤癖与不合时宜。
要定义妙玉,还要结合她的背景,内心,现状。
她曾是大家闺秀,如今只能清灯古佛。她正值青春,却不能绽放青春。她本该过众星捧月的生活,却被世人嫌弃。
她自卑,她不甘,但她又无奈。
在我们定义妙玉之前,作者已经定义了妙玉:
“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