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述文中例证的分寸
关于例证也就是事实论证的使用，高考作文大纲的相关规定是：材料丰富，论据充实，材料新鲜。而陈建新教授的要求是：“论据是确切、可信而有效的。论据与观点之间有逻辑关联。论据要基于理论、事实、数据，个人的感受一般不能作为可靠的依据。”
作文大纲说材料要丰富，陈建新教授明确，事实论据是重要论据之一种。所以，论述文中肯定应该有事实论证，毕竟事实胜于雄辩。2016年“虚拟与现实”话题是明确“写一篇论述文”这一文体要求的。那一年，陈建新教授团队在改卷时可以说定下了论述文写作时事实论证的基调：论述类文章应该以理性分析为主体，事例肯定要有，但应该是概述，不能有太大篇幅的叙述，更不能无端来一段描写。
百度一下“论述”：理论性的描述，指叙述和分析。再百度一下“论述文”：说服劝导读者同意作者观点的一种说理性文章。其实“论述”这个概念并不新鲜，历史政治里都有论述题，都知道是以分析为主，叙述是为分析服务的，没有人会在政治论述题中来一段文采飞扬的花言巧语。因为论述题是踩点改分，语言只是纯粹的工具。而作文是一道主观题，语言表达本身就是一个很重要的考查内容。问题确实复杂了很多，但再复杂也没有改变论述文语言是一种说理性而非描述性这一本质。
先插进来说件事。前几天看到一著名的特级教师的文章《从2019年浙江卷高考作文题看2020年作文备考方向》，结尾引用省里语文教学权威的话：
对论述文写作，有些学生甚至教师可能认为无非就是提出论点，然后证明它。这实际上是把论述文“形式化”“机械化”同时也是“功利化”的想法、做法。优秀的“论述文”恰恰并不是证明一个“既成的观点”，并不是论证一个“现成的结论”，而是“提出一个新观点”，“创生一种新见解”。
前几天刚刚到母校开了三十周年的同学会。看了如此深奥的观点，觉得自己回母校不应该是去开同学会，而是要好好去补补自己的逻辑课：这样的逻辑，完全看不懂啊。如果是这样，那这几年高考作文中“明确文体”的要求又该如何把握呢？
言归正传。论述文中例证不仅应该有，而且可以多。在上文《让成功的道路更加拥挤》中，我一口气用了4个例子，惠灵顿、曾国藩、马云、柯洁。为什么要用这么多例子？因为想告诉大家，无论古今中外，无论政治军事经济娱乐，想功成名就，脱颖而出，都需要一种韧劲。但事例应该是点到为止，把最核心的内容叙述一下就好了，不必有完整的情节，更不能有细节的描写。
那么这些材料新鲜吗？新鲜很重要，饮食男女，这是十分重要的一个维度。作文也是如此，陈建新教授最反感的就是穿靴带帽三段论的套话作文，他还总结出了高中生套话作文三大家：屈原、陶渊明、苏东坡。叶开批评汪特，也是说他《水浒》《聊斋》用例不确切，没有针对性。有没有针对性比较难判断，具体到文章的论证环节，陈建新教授要求的前半句是“论据是确切、可信而有效的。论据与观点之间有逻辑关联”，说实在的，达到这个标准的文章在高考中比较难找。但汪特这两个例子实在是不那么新鲜，这是大家都看得到的。
那么什么是新鲜？新鲜必须是当代发生的事吗？新鲜是越近发生的事越好吗？我觉得并非如此，因为材料还有一个典型性和说服力。比如自己和朋友身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如热气腾腾的出笼包子般新鲜，但是陈建新教授明确说了，不能作为论证材料。新鲜至少还有“陌生”“趣味”两个维度上的意义。曾国藩很有名，但没看过他的自传，他好几次跳水自杀就不一定知道，那此事就有新鲜感。陶渊明和苏东坡是不受待见的老熟人了，但如果你知道苏任黄州团练副使，都以为相当于人武部副部长，其实是监视居住的政治犯，知道陶之所以归园田居，背后也可能有深层次的政治原因，那他们就会重新变成陌生人。而《世说新语》里那些事很有趣，多引用几次也无妨。这些古人轶事，用作例证不仅合适，还能显示深厚的文化底蕴，可谓一举两得。
当然，古书要读，现实生活也要关注，引用当代生活中的精彩事例更是必要。如围棋原来不过是一普通的体育运动，但由于人工智能的介入，一下子走到了舞台的中央和时代的潮头，用柯洁来作为论证材料当然也会成为加分项。托尔斯泰的小说里经常会出现与火车相关的镜头，因为火车是那个时代最受关注的新生事物。
古代名家事例讲究陌生化，当代事例却不能太陌生。如果老师都不知道，再加上故事复杂，无法三言两语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效果就可能很糟。2018年“浙江精神”作文题要求用浙江名人事例，张弥曼那一年入选全球杰出女科学家奖和全国十佳人物，但很多老师依然对她很陌生，更不知道她是浙江人，就很有可能会被误判。当然也不能用滥，马云是叱咤风云的浙江骄傲，由于太受中学生爱戴，已经引起改卷老师的反感。这中间的度说起来似乎玄妙，其实并没有什么难度。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稍加留意积累，较高质量的论证事例是不愁的。
也许正是因为事例的相对易得性，再加上基础教学中分析思辨能力的欠缺，很多孩子写作论述文的“绝招”便成了例子的堆砌，一个不够，两个，两个不够，三个，字数还不够，再来一个。还有些师生，嫌例子太简短或者太平常，干脆开始描写起来。“清晨树叶上闪烁的的一颗露珠，傍晚水面上暗红的一抹夕阳，父母一缕慈祥的笑靥，老师一道赞许的目光，被他们尽收眼底。我知道他们无法诉说的忧伤。头顶烈日，劳作在尘土飞扬的工地；推推挤挤，穿梭在污水横流的菜场；卧病在床，担心没钱求医问药；四处奔波，总是难逃生计无着。”
高明一些的，则是在类比环节进行浓墨重彩的铺排。如“个人与集体”话题，“千万的翠绿汇聚成一片森林，我们在森林中享受惬意的阳光，品尝清晨的露水。于是，我们也在骄傲地生长，用我们的枝繁叶茂为人们带去荫凉，为雄鹰带去歇息的地方，成为森林中独一无二的组成部分。”
就目前而言，这两种情况都还有得到青睐的可能。如果我来改，第二种虽然还是有些无聊，但毕竟是语文老师的底色，毕竟改卷的不是数理化老师，所以我会接受，并且在教学中强调类比论证和形象化表述。陈建新教授的团队也说了，论述文并不一定是那种干巴巴的语言。至于第一种，既然你无论如何克制不住描写的冲动，我也克制不住给你来个鼻青脸肿分数的冲动。
简单总结一下例证的要求，一是要有，二是要新，三是要短，四是要切。要“四大金刚”，不要“四大皆空”，也就算不辱使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