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记：游颐和园之佛香阁
若是把北京西郊比作一 幅动人的绿锦，那颐和园，便是若是把北京西一颗璀灿明珠。它，天开人作，湖山如缀在这幅锦缎上的一长虹卧波之壮丽，又有曲院幽馆、小桥画。既有宫殿嵯峨、都凝结着造园工匠的血流水之清雅。一栏一础、一雕一画，达衣一器一石一木，都记录着近代史上的风云表动。它无怕于世界名园之管。我无力去表现它那去博、精深和含蓄之美，只能就其一枝一节，姑妄记之。
人们常说：“不登上佛香阁，就不算真正游了颐和园。这话是颇有道理的。
如果说，“瑶台宫阙”、“蓬岛仙境”，这一为历代帝王所追慕的境界，是颐和园园林构思的归依，那么，佛香阁便是这一构思的中心。你看：由排云门，经排云殿、德辉殿，拾级而上，如叩“天上宫阙”;登上佛香阁骋目眺望，但见两侧山坡上，树掩楼台，金碧参差;眼前湖光潋滟，南湖岛、藻鉴堂、团城岛，似蓬莱胜境;远处，玉泉塔影亭亭，西山如烟如……佛香阁，将园内、园外的景物，组织得如此奇幻多姿，而又浑然一体，怎能不叹为观止！
佛香阁，不仅是全园风景的主体和观赏点，而且是整个画面的点睛妙笔。由于它高踞于全园中心，所以能构成许多风景点的对景;不管它同哪一景物组合在一起：是透过碧桃、疏柳，还是连起亭檐、楼角;是隐现于远树梢头，还是兀立于近阁窗前？它，似乎都是十分相宜的一笔。可以说，颐和园如若没有佛香阁，就会像美人失去明眸，孔雀剪去尾巴，纵有再多点缀，湖山也会黯然失色。佛香阁，不只为园内点景，而且还为园外添秀。一到海淀，便能看见佛香阁的身影，在高楼或杨树间，时隐时现。若伫立田边观望，脚下一碧如锦，远处青山似抹，而佛香阁就点缀于这青山绿野之间，在朝日夕晖、春风夏雨中，变幻着它的风致情韵。美丽的西郊，凭借它的姿影，而更加秀丽动人了。
每当我在仁寿殿、玉澜堂、宜芸馆、乐寿堂流览之后，总是自然而然地便折往长廊。
长廊，始建于乾隆十四年(1749年)，焚毁于一八六0年，光绪时重修。它东起邀月门，西止石文亭，计二百七十三间，会长七百二十八米。由东面西，建有“留佳”“音询”。“秋水”、“消通”四本。它随万寿山南麓地势面起伏，循昆明湖北岸而曲折，宛如一条彩带，连起错落于排云门两侧的院、馆、轩、阁，严谨而又自然。
长廊， 也是一座艺术画廊。在这儿漫步，可以细贯鉴梁枋上的幅幅彩画。有江南风景、花卉馏毛，更有取材自我国古典名着的人物故事。据云：当年花隆皇帝南巡时，沿途所见美景，即命画师写下，回京后再绘于长廊上面，逐渐丰富，终达万余幅。一人六口年，长廊被英法联军焚段，后来慈禧重建时，除命画工照原样绘制外，还派画师再往江南一“带写生，用以补画。一九五九年，长廊进行整修时，尽量保持了彩画的原有风格。十年活劫开始，长廊彩画就被列入“四旧”，而“勒令”破除。开始涂抹油漆，后因限期紧迫，才改以灰浆，这一来，倒从劫难里救出了不少彩画。
长廊，更是一座天然画廊。据云：长廊原是乾隆皇帝为其母赏湖上雨景雪景而建的。雨天，烟雨空浓，山上苍翠倏失，湖上天水混茫，西堤、湖岛，若有若无，倍感空灵缥渺。雪天，凝立长廊，四顾皎然，似乎天地间唯留下这一条长廊，五彩斑斓;漫步其中，恍若乘画舫在雪海上迤通而行。即令非雨非雪，长廊信步，也自有妙趣：山色与湖光在这里分界，而又在这里融合。一根根廊柱与横楣、坐凳，构成一个个天然的取景框，步移景换，层出不穷，使人应接不暇。初来顾和园的人，大都有这种心情：面对宏丽、丰富的园景，不知从何起步：既想览湖光之妙，又欲尽山色之胜。这时，长廊便是游园的序幕，先让人们概括地领略一番湖光山色相映之美，然后它可以将你送到排云门，让你去登佛香阁;也可以引你到“山色湖光共一楼”，去作“画中游”;或者送你到“清宴舫”，让你北折“宿云篇”，沿山径去探胜寻幽。你看：长廊不也是一座迎宾的彩廊吗？
传说的峨嵋景色“五步一小变，十步一大变”的奇趣，我未曾领略过，然而在颐和园，从智慧海后面，沿山径西行时，眼前风景的变幻，确实令人迷醉。
你站在智慧海西侧的山坡上， 前面：松林梢头，铺展着黄绿相间的田野，矗立着玉泉塔影，横抹着淡淡的远山;左面：丛树中透出湖光、桥影;右面：透过松枝，可见高楼、烟囱、公路和鳞次栉比的屋舍。你沿山径往西缓缓而行， 随着山势的起伏、弯转，那些景物也在不停地变幻着：一会儿，前面的田野在树后隐没，只剩下玉泉塔影和南面的小山;左面密密丛树遮住了湖光桥影;而右面的楼群、烟囱，却从松枝间透出，一会儿，前面的玉泉塔影又倏然隐去，松树梢头又露出了田野、小山; 右面松树后面则不见楼群和烟囱了;而点点湖光、隐隐桥影，却又从左面的树隙间透出。就这样，左转右折，景隐景现，走着、走着，当你步 下一个斜坡、转过一道士坡时，蓦然，数株高大的苍松挡住了你的视线，湖光、桥影，远山、宝塔， 楼群、烟图……尽皆消逝。
只见苍翠的松枝间闪出绿籀红柱的一角。走近，原是一座歇山卷棚的敞厅。厅之四周有倒挂箱子和坐凳栏杆。梁枋上有苏式彩画。南面檐下悬有一块慈禧题书的额匾，日“湖山真意”。记得陶诗日：“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此中有真意，欲辨己忘言。”(陶渊明《饮酒》>)这儿借陶诗之意，题此处之景，颇为贴切。你看，方才一路上湖光山色之千变万化，不是只可意会，难以言传吗？
我喜爱前山的壮丽、澄怀，容与的湖光辉映着金碧楼台，也爱后山的静穆、森幽，松柏翠樾拖映着古刹佛塔。据记：在清港园被毁前，后山一带，以智慧海、四大部洲和须弥灵境为中轴线，西有云会寺、香岩堂、清可轩、赅春园、嘉荫轩、仰望……等等;东有善现寺、多宝塔、花承阁、寅辉、谢宁……等等。在后湖长桥两侧，还有摹仿苏州夹水而建的“买卖街”。经一八六口年英法联军焚掠，这些建筑几乎尽成废墟，慈禧重修颐和园时，也未能恢复，仅仅在原四大部洲的遗址上，修了一座香岩宗印之阁。在后山一片废墟间，只有那座多宝塔，比较完整地保留下来，屹立于万寿山之阴，闪烁着五彩光华。
多宝塔，是一座八角、七层的琉璃塔，高十六、七米。镀金宝顶，玉石为台，五色琉璃檐。自上而下，第一层为黄色，第二层为蓝色，第三层为天蓝色，第四层又为蓝色，第五层为酱紫色，第六层为绿色，第七层又为黄色。上三层为密箐，四五层又重密箐;四层、六层、七层，每层皆有拔券门，各面皆有浮雕佛像。第四层，四正面每面十八个，四斜面每面十二个;第六层，四正面每面二十五个，四斜面每面二十一个;第七层，四正面每面三十八个，四斜面每面三十五个，共计佛像五百九十六个。塔前左右有重台四折踏步，台上有夹杆石。东西有磨砖坎墙，与塔院红色围墙衔接。你在后山漫步，那秀丽的塔影，便时时透过苍松翠柏，闪现在你的眼前。尤其当朝日或夕晖，穿过树丛，投射到塔身上时，那铍金的塔顶、五色玩璃的塔身，溢彩流光，与周围的绿树相辉映，越发绚烂迷人。所以宝塔映日，实为后山一景，甚至觉得它的魅力，不下于当年杭州的“雷峰夕照”。它使人联想到的不只是“白娘子”的命运，而是中华民族如何保存前人留下的优秀遗产，而又创造出无愧于前人的灿烂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