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吴会丽：背山的父亲

吴会丽（都江堰）

父亲今年60多岁了，花白的头发总是剃得短短的，因为头发短了，干活的时候不容易热。更重要的是：因为剪短一点，管的时间长一点。

以前剪头发几毛，后来几块，现在最简单的剪一剪都动不动10多块，一年下来至少能省下一次背脚的钱呢。

父亲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山里生、山里长，刨了一辈子山地，吃了一辈子山粮。后来，所在的山区开发了，父亲除了一身体力，没有什么技术，于是干起了靠体力吃饭的背脚活，从山下往山上帮人背东西，挣点背脚钱。

以前，父亲一口气可以背很远，从山脚到山顶，歇三五次就到了。现在，歇得越来越多了，每走动一步，父亲小腿肚上的一条条经络就鼓得老高老高的，仿佛在为他攒劲。

大滴大滴的汗水，像断线的一珠子，从父亲的额头、眉梢、腮边，大滴大滴接连不断地往下掉，衣服上是一条一条的水印。

父亲每走百十级台阶就会歇一歇。歇脚的时候，背篓底部垫在路边护栏上，拄着专用的撑子小站一会儿。有时候，路边没有护栏，就直接用撑子撑着背篓底，小心翼翼地站歇上一会儿，再继续赶路。

歇脚的时候，父亲总是尽量靠近路边，怕碍着来来往往的游人。

有些年轻人上山还需要坐滑杆，父亲60多岁了还能干背脚活，这是父亲引以为傲的事情。

父亲最高兴的事，就是拿着雇主给的工钱，一遍一遍地数，边数边乐呵，然后再给小孙子带回一点小零食。得节约着呢，大孙子要考大学了，花费越来越大了呢。

父亲空篓下山的时候，会帮忙捡拾路边的垃圾。他说，清洁工来回跑也挺累的，自己顺道能帮着点就帮着做点了，都是乡里乡亲的。

有一次，父亲下山顺道捡垃圾的时候，在捡路下面小溪边石头缝下面的瓶子时，捡到一个钱包。

前不挨村后不挨店的，来往的都是游客，他只好到山下交到游客服务中心。

其实，有时候生活和小说差不多，很戏剧性的。父亲赶到游客中心的时候，掉包的游客正焦急地等在那里。

钱倒事小，关键是里面有好几张银行卡，还有身份证、护照等，这些东西补办起来挺麻烦，也很费时间。

游客在溪边小憩的时候，从包里拿东西时，钱包不小心掉出来了。山上没用过钱包，就没在意，下山买老腊肉付钱时，才发现不见了。

游客拿过包，千恩万谢，从包里抽出一叠百元大钞，数也没数，直接往父亲手里塞。父亲一个劲推却，后来实在没法，扭扭捏捏同意和游客照了一张纪念照。

当时村里有人看见了：“他老爹，那些钱得是你剪多少次多头发才能省下的背脚钱呀！够给小孙子买多少零食了呀？平时抠天抠地，天省地省的，那么多钱摆在你面前，怎么不收下呀？那是人家感谢你的。正大光明，理直气壮的。”

“捡的也是人家的，人家挣钱也不容易。咱还是自己挣的钱用起踏实。”父亲憨憨地一笑。

从此，村里人每每和父亲开玩笑，总是不忘调侃：“他老爹，捡来的多少次背脚钱都不要，还在那里喊刘师傅剪短一点再剪短一点。”而父亲，总是憨憨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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