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笔之：城里的月光

今夜无眠，寂寞像潮水一样横在我的脚下。推开窗户，幽暗而深邃的夜空挂着一轮上弦月。这座城市的灯火也阑珊，是否连月光也快要隐去。

然而月光是真实的，真实得有如一团流动自如的水。这座城市的灯火也是真实的，一如你一闭上眼睛就能嗅到生命的花香那般纯粹。

比如隔壁那位叫若水的女子，她的窗玻璃正透着白炽灯的光。在夜半时分，她带着一个孩子，守着一扇门，等待她的丈夫归来。

事实上她的丈夫有晚归的习惯。她怕心爱的人在某一个心力交瘁的夜晚会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她不敢睡，她要为他燃起一盏引路的灯，帮他找到回家的路。结婚十年，她和丈夫就租住在城乡结合部的一个小民房里，虽然小，但有了他就是一个完整的家，若水觉得很幸福，再久的等待都是值得的。若水甚至幻想丈夫一进门就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是她的丈夫永远也不会再回来。再一次执行任务中，这个英俊刚毅的男人被一把尖刀刺穿了胸膛。鲜血染红警服的瞬间，男人想到了若水，就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若水，男人眼里就噙满了泪花，他感觉今天的这把尖刀刺在胸口上真的好痛好痛……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还在耳边回响，然而和若水相濡以沫十年，待在家里的时间加起来还不足一年。男人还想到了自己五岁的孩子，他经常对若水说，等这小子长大了也让他当警察，好继承我的衣钵。男人来不及想更多，很快，他就倒了下去，像一座山一样倒向脚下这片他深爱着的土地。

若水固执地拒绝了命运的安排，仍然一如既往地期待着那扇门会被再次敲响。如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告诉我，这叫希望，当希望拯救了绝望，就会变成幸福。

可是若水不会有幸福。她的守候是空的，她的等待是假的。当她每晚坚持着将屋里的灯具燃起时，她的希望是随着白炽灯的灯光而闪烁的。

于是若水会想起月光，因为那时的月光下有他，有他如月光般一样皎洁的笑容。这时她忍不住想掉眼泪，可是她回过头一看睡梦中的孩子，发现孩子的脸庞竟越来越像丈夫从前的模样，她的眼泪就留在了黑夜。心里的雨就开始倾盆而下。

月光也开始疯长，黑夜如同白昼。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我和若水一起站在了各自的窗前。怀着不同的心事，看着月亮由圆到缺，由缺到圆。

我和她近在咫尺，然而内心的落差如同高山上的瀑布，垂直而泻的时候溅起的是无言的水花，一如无言的夜，无言的她，无言的我，以及这座城市无言的灯火，无言的月光。

无言的月光使我不寒而栗。我的左眼装满一潭深渊，右眼装满深渊一潭。天上有无言的芬芳在飘荡，开成银河里纯洁的朵朵雪花……

该祈祷什么呢？我一时无法回答。城里的月光是否会为寒夜里那些不眠的灵魂带来一点温暖，一点光亮？没有人感觉到，黑暗是如此令人痛苦；但任何人都会感觉到，光明是如此令人舒畅。

我宁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若水应该是很美丽的。她的美丽随着城里的月光摇曳，风华绝代，美而不艳。她的美因为爱而快乐，因为爱而痛楚，因为爱而产生爱的高度。

或许在明晚，希望会聚成一轮心形的婵娟，照亮若水未来的梦。

只剩下我和今夜的上弦月，相隔着永恒的距离。充其量我只是月光下的一个问号，被城市污浊的灯火点燃，孤独着灵魂永久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