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草原传奇微小说《与石头有关的爱情》

与石头有关的爱情

细雨朦朦，大壮和美院女子的伞花渐渐翻过雅马吐山的山梁……细雨淋着我三姑，我三姑目光痴痴的。很直，很远，很空。山上的矿车还在轰隆隆地运转，那里就出产名动中外的巴林石。我三姑的心思也被这细雨淋得湿漉漉的。看得出，我三姑本心想收回那目光，可一努力，她的双眸竟涌出泪来。晶莹剔透的。我三姑摸摸胸前的鸡心坠子，喃喃道，这就是缘分，和石头一样，来来去去的，赶上或赶不上……

美院女子见到大壮时反问了一句，你是美玉，难道想终老在乡野吗？当地人祖居雅马吐山下，对乡野的理解可算是“深恶痛绝”。是可与“愚昧”“落后”这些词划等号的。雅马吐山打出了“红”石头，当时外地的南蛮子说是废料。——沾上血了嘛！矿长挥挥手说，给你吧！南蛮子拉走两大东风车，再不露面了。多少年后矿长肠子都悔青了，乡巴佬，那是鸡血石啊！值老钱啦！我三姑却说，那是石头与你无缘！矿长跺脚，“嗨”了一声。

美院女子的神奇当地人都见识过。极普通的一块石头，美院女子说那里面藏匹马！当地人不信且笑她。可过去三天或五日，美院女子就用刻刀从石头里唤出匹马来。扬鬃奋蹄的，栩栩如生。当地人纷纷拿出家里的藏石，美院女子说石头里藏条龙，藏只凤，藏座楼阁……无不一一应验。美院女子的眼睛太神奇了。当地人盯住她的眼睛看，也看不出究竟来。美院女子脸羞红着，抿嘴笑。大壮的目光落在美院女子的身上像是遇到了胶水，对我三姑出来进去的关门声和咳嗽声充耳不闻。

算一算呢，也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矿长在雅马吐山下建起奇石馆。雕刻的龙呀、凤呀、山水亭阁呀，汇聚一堂，争奇斗艳。美其名曰：艺术品。

大壮走了，我三姑依旧在雅马吐山下做她的石头店主，卖个鸡心坠子、自然形的……三十年日月行走无声，却把我三姑的一头秀发根根染白。我三姑就那样白开水样过，像是还挺有滋味呢！

当地人拿石头问石头里藏啥时，我三姑却未从众。我三姑的石头里就藏着“草”，分明醒目！绝就绝在那四块石头恰好组成了一幅四季图。春草浅黄泛绿，夏草深绿透黑，秋草枯黄中结出红果，冬草白净中舞风成趣……欣赏它们，总让人不禁想到“生命”“理想”“人生”这样的大主题。地震、岩浆，大自然咋样变化？让草走进了石头里？我三姑轻啜毛尖把玩着鸡心坠子。屋里香气缭绕，我三姑目光迷离，耳边回响的是琵琶名曲《春江花月夜》，出不来了……

当地人也知道我三姑有宝贝，都来看，我三姑也不拒绝。矿长也来看，步子象是灌了铅，边瞅边咂嘴，好个四季水草！初秋的一个傍晚，我三姑店要关门时却闯进一个人，那时天正在下着冰凉的雨。那人进来没看鸡心坠子和自然形，木头桩子样立着，低低问出一句，你，你还好吗？我三姑眯眼细看半天却认出是大壮。我三姑“呀”地一声拔拔身子，嘴里说不出话，慌乱中却用手梳理了几下花白的头发。

窗外雨潺潺，茶几上的茶添了又添，我三姑和大壮相对无话，两人之间缭绕着流云般的香气，耳边是清冷的琵琶曲子。我三姑还是问了，你，你咋？大壮咧咧嘴，笑了，笑得很深，好像一下子又到了那岁月深处，艺术品易碎，还是自然的好！我三姑的脸一下子红了，当时若有镜子，我三姑一定又回到了十八岁那年的模样。我三姑轻轻地喘了两口，沉吟良久，你，你还是走吧！“四季水草”在香烟中若隐若现，一如排列的日子。

大壮端杯喝茶，喝呛了，擦一把竟弄了满脸的水珠子。雨声大了，琵琶曲子也渐渐地走向了高潮。

我三姑第二天就把“四季水草”赠给了奇石馆，矿长激动得不行，雇了一辆婚车，敲锣打鼓来接了。我三姑打扮一新，陪那石头一齐上了车，像是打发姑娘出嫁。

冬日午后阳光金贵，我三姑眯在躺椅里晒太阳，头一点一点的。阳光打在她的白发上，远看像盆盛开的菊花……那晚夜幕降临时，大家才发现她走了。

我三姑真得很清苦了，没有啥首饰。我们给她换衣时，只看到她的心口处挂枚鸡心坠子。

我听知情人说，三十几年前的早春，大壮咧咧吧吧搬石头砌墙，我三姑说这几块石头挺好看的，留下来吧！大壮说砌在墙里不也是留下来了吗？嘿嘿嘿嘿！我三姑不再说话羞红了脸，她浑圆的乳房前晃荡着大壮给她的这枚鸡心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