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需要一件猩红色睡袍(作者 李修运)
我真的不需要一件猩红色的睡袍。为什么?因为我不会打肿脸充胖子去装逼,因为我穿着旧的棉布衣裳感觉很舒服,因为我想朴素家常波澜不惊地生活着,因为我讨厌攀比几乎没有虚荣心,虚荣心一冒头,我就像掐嫩南瓜须一样把它掐断。
我看不懂艰深的哲学著作,我喜欢哲学的通俗读本,尤其不喜欢哲学家那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样以及有话不好好说的著作。所以对法国哲学家狄德罗也不熟悉。我这个年龄不需要装修自己了。
这么一件事:1765年的某一天,朋友送给狄德罗一件猩红色的睡袍,一生朴素生活的哲学家的烦恼,于是接踵而至了。睡袍漂亮美丽,但家中的环境、装饰、家具、物件却与它格格不入了。于是老狄掏腰包开始大动作:旧地毯换成大马士革的新地毯,换了餐桌和梳妆台,扔了木椅换成皮转椅。他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老婆也年老色衰了。他被自己的闪念吓了一跳,赶紧止住。于是他写了一篇《与旧睡袍别离后的烦恼》,叹息道:“我真他娘的居然被一件睡袍胁迫了!”
这就是所谓的“狄德罗效应”,人们在拥有一件新物品后,会不断添置与其相适应的物品,以达到心里平衡。
唉,稍不留神,生活中就会充斥了许多根本用不到的东西。东西够用就行了!这个简单道理有几个人懂得?
我喜欢买书,《百年孤独》有六种版本,《聊斋志异》九种,《史记》八种,莫泊桑全集三套,巴别尔全集三套,蒲宁文集两套。妻子说:“看得过来吗?”我说:“看了舒服呢。”她下一句:“没办法,病态心理。”我这也是一种摆设。在生活上,我有清醒认识。年过半百,减少欲望是第一要务。对时尚的诱惑,最好做到眼不见心不烦,我们不需要用时髦来装点自己了,脸上涂抹再多的腻子也换不回来了青葱岁月了,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充分穿旧衣服,不破不扔。我喜欢棉布内衣,妻子总是灯下缝补,我穿了也坦然。是啊,人们看的是面子,谁会扒开你的里子,瞅你的内衣呢?再说棉布和我贴心贴肉,舒适,有阳光味。丝绸一向穿不来,也不称,滑溜溜的,华贵它径自华贵去,干卿何事!我买鞋,不超过两百元,合脚就够好的了,比小时候苘麻鞋强多了。家中洗衣机坏了,买了一个全自动的,旧的立刻扔掉。买一个,处理一个,就那么点空间,凭什么长期霸占?
欲念深,是罪过,因为欲壑难填,早晚要把你带到沟里去的。品格、趣味可以升级,欲念就不要了吧。说到底,半饱的一日三餐,一米见方的睡榻,三两件换洗的衣裳,几本经典著作,除此之外,家中哪一件不是赘物?
当然,朴素不是刻意的,更不需要矫饰,是真心实意的。当然,寒酸就有些过头啦,一两件做客的衣服还是要有的。宋濂说:“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于人也”,他说的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跟我说的不一回事。
我真的不需要一件猩红色睡袍,它华美得让我自惭形秽。张爱玲说,人生像一件华美的袍子,里面爬满了虱子,爱情也是。
不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