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说还休 天凉好个秋

（原创：千岭之松）

秋，用一层更深一层的凉风退去酷暑的热气，迈着轻盈的脚步，悄悄地走了一半的路程了。

秋的天空好高好蓝，纯净得不带一点儿杂质，白云像一片片轻纱在湛蓝的高空里曼妙地舞动。苍穹之下，人清气爽，烦忧一扫而光，胸襟忽然变得开阔起来。

放眼四望，漫山遍野的深绿中点缀着各种粉的红的黄的花儿。花儿们沐浴着秋阳，在绿色的山野间尽情地摇曳着婀娜的风姿。渐渐地，夕阳变幻着五彩缤纷的魔法，慢慢向西边飘去。秋带着无限的怜爱之意，用习习凉风温柔地撩拨着发丝，轻轻地抚摸着脸庞。走在林间的小路上，难以言状的惬意涌上了心头。

秋天是个美不胜收的季节，旷野被秋风涂上了流光溢彩的暖色调。

一丛丛葱翠里摇动着黄色的叶片，像黄色的精灵在绿丛里跳跃着传递秋的快讯；一排排银杏树在秋风里炫耀着潇洒，树叶随风舞动纷纷扬扬，为大路小路铺上了淡淡的金色；枫林在山坡上东一处西一处闪动着温婉的红艳，如热情似火，又微微收敛，坦诚奔放又不张扬，一切看起来都恰到好处，美得舒服。

绚烂的晚霞映照在蜿蜒清亮的河水上，撒开五颜六色的霞光拥抱着日渐清瘦的碧流。此时，心里涌上了一阵莫名的温暖，又有些许的怅然。

唐朝著名诗人王勃在秋天里写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将秋色的高远苍茫写得淋漓尽致。作为蜗居在21世纪现代钢筋水泥间的我，到山川河流溜达的机会比较少，没有那么巧的机缘，看不到野鸭子自下而上和落霞自上而下齐飞的美景。但即便是凡人，对那一句“秋水共长天一色”中蕴含的空旷和壮观倒是心领神会。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春天的播种，夏天的成长，都在秋天结下了果实。

出生于四川眉山的北宋著名文学家苏轼曾说“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人们在春天和夏天洒下的汗水，付出的辛劳，都在迷人的金秋有了回馈。

丘陵上，平原间，到处都是田间翻滚的金色稻浪和农民们忙碌收割的景象。在成都龙泉驿这个地方，最吸引人眼球的，是山上山下，田间地头，公路边上，院落坝子，随处可见、伸手可摘的紫色的葡萄，橘黄色的橙子，青色的柚子挂满了枝头，刚刚摘下来的水果一筐一筐摆满了路旁。游人览尽了秋色，慢悠悠地从山上下来，买上一两袋新鲜的水果，满载着秋的馈赠，兴冲冲在余晖的斜影里三三两两离去。

秋天是最容易牵动缠绵思绪和抒发豪情的季节。无数文人骚客甚至是帝王将相，都喜欢在充满梦幻和神秘感的秋天抒发他们的情怀。

一心想统一天下的政治枭雄曹操，也在秋天描绘出“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的气吞宇宙的宏伟景象。不过，他的儿子曹丕写的“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多思肠”的诗句，全然不见了父亲那种君临天下的霸气，只有满腔的思恋故乡思恋爱人的离人愁绪。

上苍特意创造了秋风送寒，秋雨缠绵，落红纷纷，落叶飘零，溪水消瘦的景象送给人类，让古往今来无数多愁善感的人，在清秋寂寥的氛围里放缓脚步，眺望远方，寄语秋风，表达想念亲友，怀念家乡，思念故人的情愫。

秋天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季节。就连上古的祖先们，也按照上苍的旨意，在秋天安排了两个重要的节日，以表达团圆、感恩、思念、祈福的心愿。

或许，我们的祖先很早就受到“自古离别最伤情”的困扰，为了弥补亲友离别、相隔四方的遗憾，特意在秋天安排了“中秋节”，召唤人们在八月十五月圆之时回到家乡与亲友团聚，一起赏月，一起许愿，企盼年年有个好收成，企盼亲友平平安安，即使相隔千里，也能在中秋之日回家团圆。

然而，中秋佳节团圆赏月的浓浓期望，更勾起那些有家不能回的游子和多愁善感的文人的伤感之情。那些描写中秋节的古诗词中，多为抒发离愁别绪之作。

宋代词人辛弃疾在《木兰花慢·滁州送范倅》写到：“老来情味减，对别酒、怯流年。况屈指中秋，十分好月，不照人圆。”辛弃疾在与同事把酒送别之时，想起人生衰老、岁月流逝的无情，顿时少了很多趣味。感慨中秋节将至，明月又圆又亮，就是照不到人的团圆。

就连一向旷达超脱的苏轼，也在中秋节数次表达他“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和“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阳关曲·中秋月》）的惆怅。

不过，作为宋代最著名的文学家、豪放词代表的苏轼，绝不是一个能被厄运击垮的人。无论遭遇多大的打击，他也不会陷入消沉悲戚的泥沼。苏轼虽然历任翰林学士、侍读学士、礼部尚书等官职，却在仕途上历尽坎坷，多次遭贬，辗转异乡。但他乐观地对待生活，淡泊超然，笔耕不辍，在文、诗、词三方面都达到了一个时代的高峰，代表了宋代文学的最高成就。

正如他在那首著名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中写的“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人的悲欢离合，月的阴晴圆缺，都是自古以来事物转换的规律，从来无法周全。只要思念的人彼此互相牵挂，虽然相隔千里万里，也能共享中秋这美好的月亮。“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呢？

秋天，我们的祖先还设置了另外一个重要的节日，即九月初九重阳节。祖先们在九月农作物丰收之时祭祀天地和祖先，谢天谢地，感恩天地赐予丰收之果，感谢祖先保佑健康平安。

农历九月后，万物萧条、阴气逼人、寒风凛冽的冬天就会到来。我们的祖先以九月初九为重阳节，或许还有一层意思，就是专门挑选“九九”两阳数相重这个吉祥的日子，在寒冬到来之前登高祈福，抓住转瞬即逝的秋天的美景，秋游赏菊、佩插茱萸，领略金秋赐予人们的万种风情。

然而，即使在人们寄予了美好愿望的重阳节这天，文人们也总会触景生情，写一些悲秋抒怀的千古名句，让后人感慨不已。

其中，最著名的是唐代诗人王维在十七岁时写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这首诗，用精练含蓄富有意境的句子，写出了身在异乡的孤独少年，想起家乡的兄弟们在重阳节这天登高欢聚，头插茱萸，可就是独缺自己的那种落落寡欢的情绪。

北宋著名词人柳永写的那句“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雨霖铃·寒蝉凄切》），用凝重凄切的笔触写出了自己在蝉鸣凄凉、急雨骤停、阴云密布、秋水苍茫的河边，与亲人泪眼凝视、执手握别的依依不舍的复杂心情。

宋代著名的婉约派女词人李清照在《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这首词中写的“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将女人独到的细腻情感贯穿于词中，写尽了孤独无依的柔弱女人在重阳节时的凄楚寂寞。由于对远方的丈夫的思念煎熬，在瑟瑟秋风中，人竟比即将凋零的菊花还瘦。

随着初冬寒气的侵凌，秋的无限的美，万般无奈地，一步一步地被严寒褪去。无限感概风光无限的秋，只会留在记忆的深处。

有很多古诗，写尽了深秋的萧瑟。其中落魄皇帝李煜写下了“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感伤。就连杰出的政治家、战略家汉武帝刘彻也在《秋风辞》中抒发了“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的悲凉。

在唐代诗人王昌龄“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的诗句中，已然不见了生机勃勃的苍绿和繁花，只有秋叶落黄，寒霜入夜的落寞了。至于杜甫那首著名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描绘的万般艰辛的生活窘境，真是“秋风秋雨愁煞人”啊！

秋天是一个层次极为丰富的季节。丰收的喜悦，极致的妩媚，难以言述的萧瑟都囊括殆尽。

日落日出，四季轮回，万物生生不息，环环紧扣，缺一不可。如果没有秋落寞的沉淀，冬严寒的考验，春怎会以势如破竹的生命力涌动出一望无垠的生机？

辛弃疾写到：“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秋的风韵、秋的凄凉，是想说又说不出来，说出来又道不完写不尽，只不过因人的心境而异。

写完这篇散文，窗外黑压压一片，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往日的明媚全然不见了。看来，深秋很快就要到了。

2020年9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