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的冬日 乡村里的孩子最难忘的两件事是:打茅窝 挤压油……
文:王永平
前些日子,老家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天,是真冷啊!零星雪花从昨晚上飘到今天为止,因了汽车碾压的缘故,马路上竟然一片没留下,雪花落地即化。
这不,雪刚停,天空阴沉着脸,又刮起了西北风,枯黄的梧桐叶沾着雪水,湿漉漉的满地翻滚。
下楼到超市买点东西,一路小跑。恰遇孩子们放学了,在人行道上嬉笑着,奔跑着,他们穿着漂亮的衣服,温暖结实的鞋子。
现在的孩子,吃的好,穿的漂亮,冬天坐在温暖的教室里学习。看着孩子们幸福的笑脸,不禁想起了小时候自己上学时的窘迫样,真是感慨万千。
小时候家里姊妹几个上学,生活条件不好,下雪天穿的鞋子都是我的巧手娘连夜赶制出来的一双双大茅窝。
晚上,煤油灯下,忙了一天的娘收拾停当后把准备的东西备齐了,就开始了她伟大的制作工程。
布条是我们穿小了的旧衣服撕的,苘丝、麻丝是自个儿地里种的,芦花是池塘边采的,而那个编茅窝的工具“T”字型模具,连我娘都不知道有多古老,据说是我奶奶出嫁时从她娘家带来的。
我娘用几根细细的苘丝拧在一起打上节,挂上倒过来的模具上的钉子上,另一端系在腰上,然后按鞋子的大小计算一下用苘丝的经纬长度,卡在一个木头夹子里,拴夹子的绳子是系在脚上的,两脚踏在模具的横梁上,编织时两脚用力一蹬,增加经纬度的密度,鞋子结实。
娘一边理着苘丝,再加一条布丝说,编鞋底是不能用麻丝的,只能用苘丝。我问为什么,我娘说,麻丝遇水烂的快,苘丝遇水后质地发紧,变结实,不知道吧,大海里,大河里船上的缆绳都是苘丝制成的。
编织一只鞋底,得一气呵成,不然的话不结实。做好的鞋底像一只蜈蚣,四周是长长的经纬线。
编鞋帮时,娘就会加进细细的麻丝,嘴里叼着一根芦花,理好麻丝时夹进芦花,挺麻烦的,做好一双茅窝得三四天时间,最后一道工序是锁好鞋口后,再用半寸左右宽的深色新布条,沿着鞋口里面缝一圈,再翻过来沿着外沿把毛边压里边缝一圈,这样,一双茅窝大功告成。
为了区分是男孩女孩的,我娘还专门从货郎手里买来“洋红”颜料,温水化开,用棉花蘸着“洋红”水,浸在茅蓊的鞋面上,拿开棉花,干了以后,我们的茅蓊上会有很好看的胭脂色,很美的。天冷的时候,拿出来,里面塞一些麦穰子、一些芦花,柔柔的软软的,可暖和了!
记得一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走在上学的路上,那小西北风刮着,刀子似的吹在脸上。小伙伴们大都缩着头,弓着腰,飞快的跑着,就听着那茅窝踏拉踏拉响,茅窝不跟脚啊。大会走在我前头,没袜子穿,脚踝裸露在外,冻得红红的,拖着大茅窝,挺沉重的,就戏弄他,对他说:“大会,你脱了茅窝走雪上试一试,这样轻快些。”
大会真的做了,他脱掉茅窝,赤脚走在雪上,一步还没走,冻得呲牙:“哎呀娘来,太冷了!”赶紧穿上,重是重点,还是穿上暖和!咯吱——咯吱——踏拉——踏拉——雪地上,留下了又大又深的大脚印。晚上睡觉前,在火盆前洗脚,烤烤被雪浸湿的茅窝,汗臭味飘满屋子。
大冷的天, 我们的教室里冰凉冰凉的,没点热乎气。课桌是勤工俭学用水泥板搭成的,屋子冷得像冰窟,同学们鼻子冻得红红的,课间休息,除非上厕所,否则没人出去。不知是谁想出了取暖的好办法,一起合着拍子跺脚,一边跺脚一边拍手,“啪——啪——啪——,踏——踏——踏——”,教室里如此热闹,连校长都惊动了,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在课间,我们还发明了另一个取暖的好办法,叫“挤压油”。教室前,十几个男同学沿墙根排着在晒太阳时,突发奇想,大家挤着暖和,从队伍的两头往中间挤,被挤出来的再跑边上挤,一边挤一边唱:
挤,挤,挤压油
挤俩个钱买棉乎
孩子穿上身不冷
老头穿上怪舒服
(我们苏北老家棉花不叫棉花叫棉乎。)课间十分钟,我们玩的不亦乐乎,浑身冒汗,上课时身上暖洋洋的。
时光很瘦,指缝太宽,不经意间人生已走到中年。多年在外谋生,回去探望爹娘,惊讶的发现,家乡的池塘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曾经带给我们温暖快乐的芦苇丛早已不见了踪影!更别提芦花了。
曾经穿过的大茅窝,曾经玩过的晒太阳、挤棉花游戏也渐渐的淡成了遥远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