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先搁西红柿 还是先搁鸡蛋？

◎小轩窗

曾有人问，西红柿炒鸡蛋是什么时候发明的，神回复是：自从有了西红柿，就有了西红柿炒鸡蛋

中午，吃工作餐。我问单位新来的小女孩：“自己会做饭吗？”她略显迟疑：“有点会吧。”“嗯？那是多会？”“比如说，我会炒西红柿鸡蛋。”说完，她捂嘴笑了，我分辨不出是自豪还是抱歉。我也笑了，西红柿炒鸡蛋，已是厨师入门款，她比我上班那会儿强多了。

西红柿炒鸡蛋虽是平民菜，却成了衡量女孩子厨事与否的标杆。未嫁时，母亲对我饭来张口很是担忧。她说，灶火一点就要过自己的小日子了，至少要会炒个西红柿鸡蛋什么的啊。一天中午，母亲看我着实闲得慌，说是教我做饭，从西红柿炒鸡蛋学起。我笨拙地打蛋，生硬地切柿子，在西红柿倒入热油锅的一刹那，“刺啦——”一声，我惊得撂掉锅铲，抱头而逃。母亲哭笑不得，一个劲地叨叨，这样谁敢要你！

时光荏苒，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如今的厨房变成了我眼中最温情的地方——那个敢娶我的“勇者”，已为自己赌赢了半辈子的口福。

人世间，能搭伴过的日子多为凡俗，举案齐眉、琴瑟相和是人的终极理想。而菜品中的西红柿与鸡蛋，金风玉露般地一相逢，便在世人的口舌上代代相传成佳肴。曾有人问，西红柿炒鸡蛋是什么时候发明的，神回复是：自从有了西红柿，就有了西红柿炒鸡蛋。还真是精妙！两物如此自然地相契合，我的脑中铺陈出又一条盘中物语：只要等到你，从来就没有早与迟。

西红柿炒鸡蛋有精神洁癖，任何有层次感的调料在它俩面前都会失色，它们的升华仅靠油与盐。是啊，满腹才华的两物，一个是软嫩鲜滑、金黄夺目，一个是酸甜清香、红艳出彩，若非得加入鸡精或葱末，那真真是自作多情了。鸡蛋本身能提鲜，葱末在红黄两物面前只能是自讨没趣。人常说，身上衣服不能超过三色，多了视觉会有混乱感，而盘中美食以“色”开胃，亦有如此道理。

西红柿炒鸡蛋还有排他性，两两已相宜，再搁一物就嫌多。经油盐点化，红艳艳，黄灿灿的两物，油亮亮地盛妆相伴，便是四时餐桌上的大好时节。主妇做得久了，也有断档尴尬的时候，比如说，家中突然来了客人。我总不能讪讪地自嘲：“菜不够，饭来凑。”突然地，眼角扫到菜篮中有三两只西红柿，冰箱里还储备着鸡蛋，心里的底气一下子就提升上来了，展开愁眉，麻利地忙碌起来。

西红柿烫皮，滚刀切，鸡蛋液搅散。坐锅，旺火烧油，倒入蛋液炒散，划拉到一边，锅中底油略炒西红柿后，混合两物，撒入盐即可出锅，用一素白瓷碟盛上，要多喜庆有多喜庆。

主妇相聚，有人问：西红柿炒蛋，到底先搁西红柿还是先搁鸡蛋。这倒让我想起汪曾祺先生写过的一段话，大意是：昆明的西红柿炒鸡蛋颜色分明，成大块，有清香，不像北方人炒制的“一塌糊涂”。以我多年的做饭经验，北方人必是先炒西红柿了。西红柿先入锅，会产生汤汁，再放入鸡蛋，很容易粘锅，须点入少许开水，鸡蛋便成不了形，出锅时，可不就是“一塌糊涂”。卖相虽差了些，口感上变化倒不大，我家小侄子就喜欢汤汤水水地炒制，汤汁用来拌饭，有肉都不换。

美学上一贯流行极简主义，饮食上也不例外，西红柿炒鸡蛋原料易得，做法简单，成品红黄交错，酸甜可口，能将此菜做得手到擒来的人，居家日子也是过得风生水起了。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