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中家乡的秋水

我记忆中家乡的秋水

自我少年时便对秋水有特别之怜爱，彼时年且十一、二岁，每当徘徊于家乡湖塘岸边，望着那一汪清澈幽深之碧水，每每有随之沉浮之愿。及稍长，若在秋雨中听得一塘残荷之雨声，更教人心向往之。秋水清澈幽深之至者，惟在中秋，若早则水不清澈，缘此时水温尚高而杂生尚繁故也。而至深秋，水面不免总生雾气，虽气象氤氲，然枉见幽远，无复中秋时之悠韵矣。吾之尚秋，在中秋之水耳。

遥忆，时吾年且幼，然会当击水乎江河，捕鱼乎沟壑，说来令人感叹，彼时之河、之沟、之澥，凡有水处皆水草丰美、鱼鳖繁盛。其时吾年且十二三，眼中所见之水塘、河流、沟壑，水至清澈而纯洁，何曾见诸污染，水边惟蒲谷、野鸭、净沙耳。

吾等少年，每至夏秋季便于荷塘中戏水、捕鱼，真真天真快乐、惬意尽兴也。然每于戏水还家后，母亲总要检查，若用指甲划皮肤有白痕者，则知我当日戏水，便要凶凶的批评道：岂不知某某游水出事哉！今后万不可再戏水了。吾虽当时唯唯，然过后却每每戏水而归。母亲日日担心，吾那时只顾贪玩，难解父母之心耳。然吾终有一次因游水疲倦且彼时水艺稍劣，几溺水，每后怕，谓再不作远游也。后，水艺渐长，又忘前险矣。然少年之戏水，真当慎之也。

虽然，我记忆中的秋水之爱未尝稍减也，反而益之。有一年夏太难，吾家乡连月暴雨，河流、池塘、田地皆水焉，是年暑假，吾每于田间排水，闲暇时便去小河中支网捕鱼；或随大人们在稍大之河流中支抬网捕鱼，抬网者，方形网也，置于河中，与水面等宽，上游一侧置坠，下游一侧露出水面二尺余，定时抬降，往往得鱼，俗云，鱼过千里网，网网都有鱼者，即谓此网也。而吾父最善者莫过于撒网捕鱼，今人不知撒渔网为何物者不在少数，即一渔网，圆形，直径可一丈余至两丈，于中心置一溜绳，圆周缀满坠子，执溜绳而抛网，能抛出圆形者为善，吾父每撒网捕鱼，吾总在岸上捉网里欢跃之大鱼小虾，常抱鱼入袋而至满身泥水，却兴高采烈之至。是年夏秋之际，在大人眼中可谓灾年，而在我等少年眼中，却成最可乐之节日。

少年渐远而青年已至也，离开家乡父母，远游四方谋生。每是时还家，吾总与河湖相约于秋日，气温尚高时便下水远游，气温已降时便于岸上观水，古人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吾是近之也。

吾家南一里有河，名谓万福河，乃新中国初年兴建水利时开挖之人工河，上迄黄河，东至南四湖，吾少年时常在河中戏水，后水溅污臭，缘上游造纸厂排污所致，累及数年。吾今年早春再至其处，新草初发，河水清清，两岸明媚，稍现旧观。吾便携妻挈儿，于河岸青草丛中游戏，此时虽非临观秋水，然春水亦有可观处。惜吾母已逝去，不然，与父母同行，踏春逍遥，游戏春水，怡弄儿孙，是何等乐事，今已难之矣，是吾此生之大憾事。抑或春水之乐于我差池耳。

吾念念不能忘怀者，秋水也。吾虽亦尝观黄河之水、长江之水、东海之水，黄河之水曰雄浑，长江之水曰润氲，东海之水曰苍茫，此三水者不可谓不善者也。然吾之秋水者，家乡之秋水也，少年之秋水也，伴吾成人之秋水也，依稀梦中之秋水也，此水清澈、幽远、深邃，有如母亲之眼眸，总存乎心中，终其身难以忘怀也。人之为人处事能如秋水之清澈乎？吾虽不能及，然心向往之。

陈礼忠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