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引起了一段回忆 遥想当年的分开旅行 如今依然让人心痛
男孩儿推开摄影师家的木门,几近腐朽的门框在一推一拉的迫力之间发出濒死的嘶哑,他毫不心疼的一脚踩在门槛上,大口呼吸着浑浊的空气。“先生!先生———您的故乡来信啦。”故乡啊,故乡。男人停下手中的忙着的活计,抬起头来循声望向大门方向。属于年轻人的脚步声总是显得那么样的轻快,他虚着眼看那孩子蹦蹦跳跳的跑进房间,步子里踢踏出纷纷扬扬的灰尘,小小的手里攥着他盼了好久的福音。“埃里克,跑慢点儿,时间可不会吃了你啊。”他打趣道,顺手放下一张半透不干的底片。也许是工作正到一半儿的缘故,这房间里光线很是昏暗,只有桌前那盏红光闪烁的小灯在艰苦的“熠熠生辉”着,男人拉起眼前帘子,阳光争先恐后的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钻进来,他有些不适应的抬手遮了遮眼。“迪诺先生,”埃里克熟练的拎过角落里那只小板凳坐下,迫不及待开口道:“今早在邮差那儿看到您的信啦,这次的晚了一周才到呢。”“那么辛苦你啦埃里克,吃饭了吗?”“早就吃完了,等了这么久,迪诺先生不把信拆开看看吗?”信封是古旧的棕色牛皮纸,没有记忆中常用来封口的暗红色火漆印,只有半干不干的胶水痕迹,带着一股子难言的气味儿,他把那张薄薄的东西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然后轻轻的笑开了。
“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东西。”男孩儿勾着脖子张望了老半天,目瞪口呆的惊叫了起来:“可是您什么也没看啊!您怎么知道是什么内容?”“只不过是张明信片罢了。”是的,只是张明信片罢了。而且也不是来自那个遥远的家乡。他不能更了解那位不留名先生的习性了,信封上只标注了收信地址,里面的厚度永远只会有一张硬卡纸那么多,包括上述的字。唯一有所不同的,只怕是那明信片上的图案吧。今天的信,又会是来自哪个国度、哪个城市呢?金发男人——迪诺.加百罗涅拉开抽屉,里面正码着满满一沓的明信片,他分出图案不同的几张放在了一边,然后在那堆卡片里反反复复挑选。分明是相同无几的东西,屈辱让他多虑的心理搅得是相差甚远。那个人也会这样吗?从一堆一模一样的明信片里精挑细选,然后择出某一张“最完美”的?大概,不,是绝对不会吧。他一面调侃着自己的不切实际,一面打开那封粘的异常牢固的信,带着对方十足的工作时习性,用刀仔细裁了半天也裁不开,埃里克托着脑袋问他,为什么不直接撕开呢?迪诺说,我想让这封信是完完整整的。
就像他待他的那颗心一样。信拆卡来果然是张硬卡纸质的明信片。背面是漂亮的俯瞰视角,海滨城市迎接着不远处蔚蓝的天穹,阳光明媚,金海蓝图。那是个美丽的地方,就像要无愧于它的别称一般,在欧洲的中区熠熠生辉。迪诺将它反转过来,那处空白里用黑色的签字笔落着几笔隽秀的名:“巴塞罗那。”巴塞罗那,他用拇指缓缓擦过那行熟悉漂亮的字体,心里默念了一道这个名字,是个好地方啊。如果可以他也想去看看,看黄金海岸,看四季如春,只可惜这本就是一场背道而驰的剧情戏。“果真是啊,明信片。”终于看见了自己好奇一个多月的东西,不过是张在普通不过的旅游明信片,埃里克的脸上有几分失望和无味。迪诺对此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呢,那我先回家了哦迪诺先生?”“去吧,孩子。”他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越过门框,然后啪嗒啪嗒的跑出去,满屋子都是喧嚣的声响,片刻过后又尽数归于宁静。在这儿呆的一个月早已过去,约定好的期限超了时,迪诺本是焦灼万分的,连带着常常到他屋里来看热闹的孩子也不禁对那封念念叨叨的神秘信件好奇不已。结果什么也不是,只不过一张画了外国小镇的明信片。
这种失落感谁都懂。而这位以摄影为名的旅行者,却喜滋滋的将它收入抽屉,连同那些各色各样的放在一起好好塞进铁盒子里,如待珍宝。今天的天气也是一样的寒冷,他听外头的风声,呼啸着从门板之间穿梭而过,发出刺耳的尖叫,心里却想着不知巴塞罗那的天气是不是春光正好。迪诺取来手边早已准备好的明信片,略微思忖了片刻,提笔在背后写下:“克罗地亚。”迪诺坐在列车靠近走廊的位置,左手边是隔了一个过道的、睡得正香甜的老太太,而右手边却是从上车起就不肯消停的小孩子。
他一向讨厌这种座位,抬眼不见连绵起伏的远山浮云,低头还是那块儿脏兮兮的铁皮地,他的行李与其他人的勉强塞在挤挤攘攘的货架上,随着列车念过铁轨时的坎坷而不断颠簸,发出巨大的、令人心慌的碰撞声,迪诺无法安心睡眠,只好盯准了天花板上那只趴在网上的蜘蛛发愣。直到踏上列车的那一刻迪诺才有了实感,这一月的旅行开始了。
那些信件以前也不是没有迟到过——所以他每一次都是怀着这种焦急担忧的心情来期待这些意味着安全的福音。行李是收到信的那天晚上打包好的,他还记得埃里克躲在萨沙尔夫人身后探头探脑的样子,直到最后也扭扭捏捏的不肯和他告别,他把部分的底片和纪念相片都留在了那间与他曾经的生活环境截然不同的简陋小屋里,如果那个孩子有心去看看的话,也许就能找着摄影师留下的礼物。
这是他与那个人最大的不同点,他们都在进行各自的旅行,但他习惯于在每一处留下多多少少的痕迹,至于自家的徒弟,恐怕是头也不回地便能离开这存有月足感情的地方吧。青年在摇晃的不小动静里轻轻闭上眼,蠕动着嘴唇念起这个美好的名字。他还记得最初认识那个人是,每天都在和助理絮絮叨叨着,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冷清的人?而直到现在,这冷清也无法被自己的霸道或温柔禁锢在身旁。迪诺对云雀恭弥的感情应当是复杂的,身为东方少年的固执与果决在这人身上完全显露无疑,第一次尝试与其交心结果换来的冷漠回应足足让他懊恼了好久,同时也记挂了好久。事实上他们的两次“The First”开始于彼此——第一次提出交往的是迪诺,而第一次提出旅行的是云雀。是的,旅行。迪诺初听这个提议时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黑发青年就坐在餐桌对面,抱着双臂,用寻常的眼神注视着他。
“我们去旅行吧。”当时迪诺放下餐匙,用力拧了把自个儿的大腿,万般折腾下才认明白这不是梦话——而疼痛的来袭远远晚于这句话带来的讶异。“真的?我是说,恭弥你没有开玩笑吧?”云雀眼中仍然带着方才观赏过迪诺“表演”后的无奈与抽搐:“我懒得开什么玩笑。”迪诺欣喜若狂,“哦哦哦哦!那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查资料!我们是去哪儿?北欧?或者回东方看看?不不不,还是换一个——”“跳马。”金发男人半倾着身子笑容灿烂,却乍然听见夹杂在自己略为高昂的声线中那一丝阻拦,“我是说,分开旅行。”很完美。真正的疼痛完全没有如预期一般到来,这句不痛不痒的补充就好像是云雀在刚刚醒来的时候随口嘱咐的“我只要一杯鲜奶——不加糖”一样轻松,却像年少读书时老师那句“今天没有书面作业——但是”一样残忍的击中了这位前锋队员。迪诺再一次因为这家伙陷入了巨大的懊恼之中。从一开始的尴尬初遇,到现在这盆“不加糖”的冷水,踏踏实实的七载光阴——也不够真实的七载光阴,他总是逃不出这个怪圈。分开旅行,从意大利的国界线开始出发,迪诺看着云雀踏上飞机的身影轻轻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跨向另一架背道而驰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