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年味（文：雪晨）

腊月二十三的早晨，当我还在热被窝里做着美梦的时候，就被一阵杀猪的声音惊醒。顿时我就睡意全无，三两下穿好衣服。也顾不得洗脸，就立刻朝人声鼎沸处奔去。

远远的就看见村东头三叔门口空地上，早已树立起了高大的架子。一头大肥猪，已经赤条条地挂在了架子上。地上猩红的血，将泥土也染成了黑褐色。边上的二爷熟练地操着家伙什，解剖着大肥猪。等待买肉的乡亲们，则把肉案给围得是水泄不通。也不知谁家的大黄狗，则在人群周边不时打着转，打打秋风。

一把明晃晃的砍刀，在二哥的手中来回挥动着。他根据乡亲们的需要，将案板上一扇扇猪肉剁成大小块，直到卖完为止。今年风调雨顺，地里也有了个好收成。再加上马上要过年了，所以拮据了一年的乡亲们，也都放开了手脚。

“二哥，我要十斤净后臀。”

“好来！”

“把头和下水留给我！”

“甭急！甭急！一个个来”。

一阵寒风吹来的血腥味，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形成了我对年味的第一认知。

农村人都是很勤快的，祭完灶后家家户户就开始炖肉包包子。腊月二十四早晨，邻居炒肉的味道夹杂着油烟，就将我从梦中唤醒了。于是母亲也不甘落后，抄起了菜刀在案板上“叮叮当当”的剁着包子馅。等到我从热炕上爬起来的时候，第一锅年馍已经上蒸笼了。父亲则端坐在灶台跟前，“吧嗒，吧嗒”地抽拉着风箱。再时不时地看着灶台上插着的鞭杆香，计算着馍熟的时间。

我匆匆地洗了把脸，就摸起灶台上烤好的洋芋蛋啃了起来。姐姐则在旁边打趣道 ：

“把你的熊猫脸洗干净，留点肚子等会儿吃肉包子。 ”

我虽然“嗯”了一声，还是将手中的洋竽蛋攥得很紧。母亲则在案上不停地忙活着，不到一会儿功夫又一笼花礼馍搁在笼屉里了。当第一笼肉包子出锅了以后，一股扑鼻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灶房。案上一个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那简直就是一件精美的工艺品。那玲珑剔透的样子，真的让人不忍亵渎。但是架不住肚中馋虫的勾引，我还是不时地吞咽着口水。

母亲则拿过一个花馍插在筷子上，嘱咐着姐姐插在前门上。等敬完了门神和灶神后，我们才可以开吃。接过姐姐递过来的一个肉包子，猴急的我也顾不得烫嘴。就开始狼吞虎咽，大块朵颐起来。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瞬间充斥了五脏六腑。这一刻我深深地感觉到了，这也许就是世上最好的美味。这也就是，我对年味的第二感觉。

翻看着日历，盼望着日子，总算到了大年三十。大清早父亲就将院里院外，清扫得干干净净。我也是很配合地将屋内外擦得是桌明几净，只等着下午好贴对联。对联是大伯早就写好的，对联那是对仗工整，书法那是苍劲有力。刚打开的一瞬间，就给人一种喜气洋洋的感觉。忙了整整一上午，等到吃饭的时候屋里屋外，已经有了一番焕然一新的感觉 。

半下午的时候，我又随着父亲到公坟地里祭奠了一下爷爷奶奶。我们这里的传统风俗，这叫做“请先人”。一般是三十下午请回来，正月十五下午再送走。也就是说过年了，请自己逝去的长辈们“回家”过年。当我们在在爷爷奶奶的神龛前磕完头之后，母亲这才贴好了门神。她在贴门神的时候，口中还不忘念叨着 ：

“门神门神骑红马，大鬼小妖莫进家。”

姐姐麻利地爬上竹梯子，点燃了檐下上的那对大红灯笼。于是大红灯笼发出了闪烁的光芒，仿佛兆示着明年的日子也将是红红火火。

一年之中最美好的日子，莫过于除夕之夜。而除夕夜对我们小孩子来说，最美好的事情就是这放炮了。于是天刚刚黑，我们就急不可待地从家里顺来了各种炮仗，纷纷在自家门口燃放起来。在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中，我看见了头顶璀璨的烟花。那是小宝家门前，燃放的“天女散花”。在色彩斑斓的夜空中 ，我看见了腾空的二踢脚。那是黑牛燃放的“大闹天宫”。刚想过去和小辉交流下放炮的心得，就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将军炮响。这是堂哥的“地动山摇”，果然不同凡响 。当春晚的钟声敲响的时候，这一阵空气中硝烟的味道弥漫到了极点。但是我还是贪婪地多呼吸了几口，因为这就是我对年味的第三感觉。虽然说有点呛，但是心里却是美滋滋地。

在大年初一的早晨，天公很作美地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也让今年的春节平添了几分韵味，一夜之间大地也换穿了新装。我们早早地爬起来，穿上了新衣新帽。然后就纷纷走出家门，去给长辈们拜年。在这一天大人们互相见了面，那嘴里是说着 “恭喜发财 ” 。而我们小孩子见了面，则是互相显摆着今天的红包有多少。过年的幸福与喜悦之情，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美好的祝福，飘洒在这纷飞的雪花飞舞的日子。看到眼前这温馨美好的一幕，不由的让人感叹，过年的感觉真好。

我们走东家串西家，不一会儿功夫衣服口袋，就已是鼓鼓囊囊的了。上衣口袋装着长辈给的压岁钱，裤兜里还塞满了各种糖果瓜子。在母亲的呼唤声中，怀揣着自己丰收的战果，兴冲冲地跑回了家。然后又接过母亲端来的长寿面，美滋滋地咥上两碗。“三十的饺子，初一的面”，这是我们这里的风俗习惯。但是再多的风俗习惯，却也挡不住调皮贪吃的孩子们。我一边吃面时，还不忘再啃一个鸡腿。我这一幅狼吞虎咽的样子，馋得边上的小花猫也在旁边“喵喵”直叫唤。也许它在告诉我年味的第四感觉，就是如此的醇香诱人。

过完了狂欢的大年初一后，接下来的日子就要走亲戚拜年了。于是大街小巷，乡村路上，拜年的俊男靓女来回穿梭着。除了给亲戚们带去丰厚的礼物之外，临走时不忘要求亲戚到村里去看戏。每年的正月初六是我们村的庙会，那是远近闻名，热闹非凡。耍社火、跑竹马、唱大戏成了每年必备的节目。因此每年到了这几天，村里村外都非常的热闹。那一系列庆祝的活动，甚至要持续到元宵节前后。那喜庆的气氛，也将年味推送到了最高潮。

在一年又一年的鞭炮声中，调皮的孩子们渐渐长大。在新旧更迭的大红对联中，人们的生活水平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可是现如今每逢春节，除了到处堵车和无休止的应酬赴宴之外，心中却总是会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仔细回想起来，原来是年味变得寡淡无味了。特别是最近这些年，随着农村人口的越来越少，随着人们对传统文化的关注度越来越低。有些时候春节对我们来说，也就只是一个加强版的休息日而已了。

虽然说这鞭炮可以再响，对联也可以重贴。但是从前过年的那种氛围，却怎么也找不到了。这一刻我又在发黄的日历上，将从前那幸福的年味慢慢地寻找。却发现除了味蕾中还残留的记忆之外，过年也只剩下吃喝玩乐了。（文中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雪晨，男，38岁，陕西武功人，现在广东东莞市黄江镇裕元工业区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