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作家」金琳 ‖ 母亲的剪纸（散文）

母亲的剪纸

文/金琳

十二岁失去亲娘的母亲，被奶奶教会了所有针红和织布、纺线，此外，曾外婆还教会了母亲剪纸技艺。记忆中的故乡，窗户上贴窗花是习俗。那时，农村户家的窗户都是木棂糊上雪白的薄纸，每年春节前以旧换新。华北大平原的春节气候寒冷，原野上到处光秃秃的，可是我家的窗户上春天的花，夏季的草，秋天的麦穗、高粱，冬天的腊梅，一年四季的景象绚烂多彩，并排在每个窗棂之内，在外面阳光的照耀下，放射着光芒，那就是母亲所剪的窗花。

从记事起，每天早晨，一睁眼看到的是窗户上的风景：各类花卉争奇斗艳，生、旦、净、末、丑纷纷登台，鸟儿飞，鱼儿游，老虎占山，狮子咆哮，孔雀展屏，鸳鸯戏水，公鸡啼鸣，喜鹊登梅，蝴蝶起舞，骆驼献宝，娃娃送福，“吉祥如意”、“好运长流”、“福寿两全”、“万事如意”等，年年岁岁，各不相同。每幅窗花母亲说不是从手上而成，是从心里流出。我傻呵呵地说：“明明是娘用手剪成，为什么说是从心里流出？”母亲语重心长地说：“傻孩子，要知道，心到而成！”长大才明白，凡事只有用心才能做到。母亲常说，每当她拿上纸，一剪子下去，个个童话故事在眼前活灵活现，不是她手巧，是天工所赐。每当听到此话，我立刻会说：“是娘巧夺天工”。夏季天长，很多人都要午休。母亲有时候却用中午天色明亮剪窗花，每年春节前，很多人登门向母亲索要窗花，母亲从不吝啬。大年初一，拜年的人们看到贴着母亲剪得窗花的人家的窗户格外美丽，个个赞不绝口，惹得向母亲要窗花的人年年增多，向母亲拜年的人不但有晚辈也增加了同辈。

1960年国民经济困难后，母亲就很少再剪窗花。1993年夏季，来陕西二十多年的母亲带着孙女去西安市的大雁塔游玩，日近中午，孙女要吃冰棍，母亲一摸口袋，钱包不翼而飞，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到一分钱。孙女热得满头大汗，母亲看着口渴的三岁孙女，即心疼又难过，别说买冰棍，回家的车费也成了困难，母亲欲哭无泪！无计可施时，看到了腰带上的指甲刀和折叠小剪刀，母亲沉思片刻，对孙女说：“孩子，奶奶的钱都丢了，奶奶知道你渴，可是，奶奶给你买不了冰棍也回不了家了，让奶奶把你的小画书卖掉，回家再给你多买几本行不行？”小画书是两小时前母亲给孙女所买，三岁的孙女，里面的一些图画还没来得及看，懂事地双手把画书递给了奶奶。母亲用那图画书纸在人最多的地方剪起了纸花。天气炎热，母亲汗流浃背，图画书在母亲的巧手下渐渐成为纸花时，过往行人，无不驻足，好奇地询问，母亲把钱包丢失，无奈之下剪纸花的苦衷说了出来，不到一个小时，一本崭新的图画书都变成了纸花被母亲卖掉，孙女吃上了冰棍，回家的路费绰绰有余，母亲又给孙女买了几本图画书，乘车回到了家。当侄女把母亲剪纸花换取回家的车费之事告诉全家人后，母亲对我们说：“孩子们，妈老了，也长不了什么大本事了，希望你们懂得‘艺不压身’的真理，在以后的岁月中努力学习，生活技艺无时不有，只有掌握了，说不定哪一天能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