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 文｜母亲的叹息

这几天，我已经听到几次母亲的叹息了。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的小舅舅。

母亲兄妹五个，比她年长的三位，均已早早与世长辞，仅余下她和小舅老姐弟俩。然而，2月14日那天，我那远在南京的小舅舅，也因为意外突然告别人世。

其时正是疫情高发时期，我大哥大嫂倒是在南京带外孙，但表哥他们说：小区禁止出入，殡仪馆不给举行告别仪式，吊唁的事情，就算了。

母亲一生，经历太多生离死别，小舅舅离世，偏偏又在举国愁云惨淡之时。我们兄妹商量了一下，觉得干脆小舅舅的死讯暂时也不让母亲知晓，免得她老人家伤心过度。

我大嫂问我要不要先告诉父亲，我以为父亲一旦知道，必然会忍不住告诉母亲。于是最终是把两个人一起瞒着。

其实，因着好几层事情，特别是小舅母的关系，我们和小舅舅一家并不算亲近。然而对于母亲而言，那毕竟是她唯一的亲弟弟，挂念是少不了的。

小舅舅也已经是快八十岁的老人了，父亲母亲说起他的时候，依然会在他的名字前带上一个“小”字。其间关爱，大约只有他们自己晓得。

清明节前夕，大哥大嫂已然从南京回到沭阳。一大家子吃过饭以后，我们兄妹几个私下里商量，是否应该把小舅舅的事情告诉母亲。

意见不是太统一，妹妹认为应该继续瞒下去，我则觉得眼瞅着清明节到了，也总不能一直瞒着。

大哥想了想，决定先告诉父亲，由他来决定是否告诉母亲。在我们心里，父亲是乐天派，承受能力终究比母亲要强。不过我猜测，父亲只要知晓了，也就意味着母亲马上就会知晓。

果不其然。大哥是头一天晚上告诉父亲的，第二天一早，母亲去父亲的小屋子里喊他吃早饭，回来便带着一脸难过。她可能以为我还不知道，木木地跟我说：

“你小舅舅死了。”

停顿了一下又说：“骨灰盒还在殡仪馆，暂时还不让取。”

我原本就觉得没能送小舅舅最后一程，心中到底有些凄凉。母亲的话，让我一时间如鲠在喉。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老人家。我一直也不太会说安慰人的话，哪怕这个人是我母亲。

我最终还是岔开了话题。我想，分心，应该可以适当缓解母亲心里的悲痛。

二哥在他上班之前走父母跟前绕了一圈。从我这里得悉母亲已经知道小舅舅的噩耗，嘱咐我千万别让母亲一个人闲坐着，我点头应允。

早饭后，二哥上班走了，父亲继续回他的小屋子里。我指使母亲出去买菜，说是雨秋想吃什么什么，母亲立刻精神抖擞地答应了。

我知道，母亲最放不下的到底还是她的孙女们。只要是她们有所求，母亲从来不惜花最大的代价满足她们。我有时候甚至庆幸，幸亏我们家的那些小字辈们还算明事理，否则都像母亲这么惯着，不知会把她们惯成啥模样。

然而，母亲毕竟老了，我不能分派她时时刻刻都不闲着。我自己毕竟还有别的事情，也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

于是，我到底听到了母亲的一声声叹息。甚至有一天午觉醒来，竟听她正自言自语，说着对小舅母的抱怨。在母亲看来，小舅舅的死，小舅母难辞其咎。

小舅舅究竟如何离世，我们无从知晓。我心里，是不赞成母亲对小舅母的指责的。但回想小舅母的过往行为，倒是也能理解母亲的愤懑。

母亲的伤心，都在她四顾无人时的叹息声中了。我无有他法，只能尽量不让她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