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可爱的女生 怎么会一个人去吃松屋呢？”
我原先觉得，日本女生应该也很想要改变现状，然而我发现，她们给自己也画了个圈，心甘情愿被困在里面...
“你之后还要到日本工作吗？”——这是我结束半年实习回国后，被每个亲戚几乎都会问到的问题。
我有两次在日本实习的经验，第一次到日本实习完全是个“意外”。当时我看到认识的学姐到冲绳实习，看她的Instagram每天都发一些好吃又好玩的贴文，加上本来我就很想出国，却碍于经济状况一直没有机会。
然而世事总是如此巧合。当我看到同一个工作单位又招收实习生时，便立刻一头热栽了进去：两天内准备完所有资料，包括日文自传和履历表，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串文字后，就迫不及待地交到系办公室。
结果，我真的就来了。
在冲绳的两个月，并没有让我感受到文化差异，因为冲绳和台湾太过相似了。两地人同样拥有洒脱的性格、同样不拘小节、同样“不那么守时”并且同样热情洋溢，完全没有印象中日本的感觉。
拜爱喝酒的店长泉小姐、及每逢周末就问我们想去哪玩的当间先生所赐，每月的“饮み会”和每周的“专车一日游”，俨然成了例行公事。与其说是实习，倒不如说是旅居冲绳更贴切。
冲绳人，我认为根本不像既定印象里的日本人，这种想法最近也被证实。有一次在日本展打工，和日本师傅聊到日本时，聊起这个问题瞬间被迎面回击：“冲绳？才不是日本呢。”
第二次实习，我选择到日本神奈川。在这里的感受到的文化冲击，几乎每天都让我不小心脱口而出“果然这就是日本人”。
我的生活圈，离东京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然而这并不影响这里的人拥有跟东京人相似的性格：谨慎、精致且难以亲近。
△我很喜欢日本的电车，总觉得能将这么多条线路运转地有条不紊的日本人很厉害/作者供图
当满员电车及事故成为日常
在日本生活的这段期间，工作带给我的压力，远远不及每天早晨要赶的电车。东京人口稠密寸土寸金，找到个停车位简直比抢票还难，因此电车是普遍上班族的通勤方式。
每逢尖峰时段，车站总是人满为患，挤得像跨年演唱会散场。站务员不得不戴上白手套，挑战车厢极限，尽可能把所有人都塞进同一班车。如果幸运找到位置坐还比较好，没座位的时候简直是人间地狱！
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的肺被挤到快要爆掉了，人跟人贴得极近，几乎不能呼吸，甚至连后面人的心跳都可以感受到。
满员电车虽然难受，但忍一忍就到了，让我最不能忍受的是“人身事故”。
人身事故是指人掉到轨道上，被电车辗过致死的事故。这有可能是自杀，也有可能是因为喝醉酒、听音乐、玩游戏、看手机而不小心掉入月台。
△人身事故发生时的车内广播，最后这班车延误了一个小时/作者供图
早晨的日本很忙碌，一旦发生人身事故，环环相扣的日本铁路就会延误，导致所有人都迟到。这时，不爱给别人添麻烦、也不喜欢别人给自己带来麻烦的日本人，都会发出此起彼落的抱怨声，抱怨跳下去的人怎么这么会挑时间，把大家的行程都打乱；抱怨往生者很自私，选择这种死亡方式影响到别人... ...
根据《连日本的上班族都敢当，你还怕地狱吗？》提及，日本国土交通省资料显示，日本每年在铁轨上自杀死亡的人数，约500到600人，换言之：平均每天都会有人死在铁轨上。
对于平均每天都有因“人身事故”而造成的交通中断，活着的人也愈来愈麻木了。一条人命消逝，从惊讶转变成漠然，最后甚至抱怨死者——我想这才是最令人费解的事。
然而更令人难受的是，在这里生活久了，我发现自己遇到人身事故的第一反应也变成这样：淡然，甚至是冷漠。才明白，环境真的可以影响一个人。
表面的和平
日本人总是很友善。不管你说什么都会回“是啊是啊”，不喜欢争执，也不愿意出风头，这样的个性放在陌生人身上固然好，但是当对方是你的上司或你的同事，那感受真不是一般可怕。
日本人说客套话的本领令人感叹，然而客气过度反而变成一种负担。实习的半年内，虽然我和同事们感情都很好，但是总觉得和他们讲话隔着一层“纱”，你永远不知道对方夸你是真还是假。别人说一句话，我得自己在心里琢磨许久，就怕有什么言外之意是我没听出来的。
研修时，上司S先生带了土特产来给我们。被拿剩两个口味时，日本人O小姐和S小姐立刻开始“你先选吧！”、“你先吧！”、“我哪个都可以，你先吧！”、“我也都可以，你先吧！”... ...
我们就看着他们为了两个巧克力推让了十来分钟，这十分钟的功夫，我们都已经吃完自己的了。
对女生严苛的审视目光
男性和女性，在日本生活的感受也完全不同。
有一次午休，同事问我昨天晚上吃了什么，我立刻回答“松屋”。因为我觉得松屋简直是穷学生的王品，便宜又好吃，分量对我来说也很足够，是我在日期间的三餐首选。
然而，她们反而一脸讶异地看着我：“你居然会去吃松屋？一个人吗？你这样可爱的女生，怎么会去吃松屋呢？！”
接着又被问到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我毫不犹豫地说“马铃薯”，这下子他们更惊讶了：“诶！我以为你这样的女生会说草莓蛋糕，这才可爱啊！”
我有时候真的怀疑，日本人在形容女生时除了“可爱”没有其他词汇了。
另外让我不解的是，日本人对于男生一个人去吃松屋或吉野家等连锁餐厅就没有异议，可是当女生去吃的时候，人们就会说：“这个时间，女生不是应该回家煮饭了吗”、“怎么一个人吃饭呢”。哦对了，同事们对于我不会做便当这件事也是“惊叹连连”。
还有一次，同事S小姐偷偷摸摸地告诉我“你知道吗？E小姐会在等电车的时间吃饭团，真不敢相信！”我心想这到底哪里不敢相信了，日本的车站的确是可以吃东西的啊？
她接着跟旁边的K小姐说：“搭新干线时吃便当真的最棒了！可是如果旁边是男生的话，吃便当好像有点那个呢... ...”我左思右想，真的不知道吃便当到底“哪个”了。
以上只是一些日常集锦，但足以见得日本社会对于女性的印象仍然相当传统，认为女生应该三从四德，结婚后在家相夫教子。
我原先觉得，日本女生应该也很想要改变现状吧，然而听了同事的话，我才发现她们给自己也画了个圈，心甘情愿被困在里面。
我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一边想起新宿街头妆发完整、穿着十公分以上高跟鞋的女孩们，默默感叹日本的女生真的不容易... ...
文化没有对错
在日本除了实习工作让我受益良多，看待事物和面对异文化的想法也成长不少。
我工作的地方常常有很多外国客人，虽然早就知道人类文化、种族的多元性，但是实际见识后，才让我真正地感叹起造物主的宽容和创造力。
△在日本生活时住所附近的河堤，是我那半年最喜欢呆的地方
在日本的时候，每每感受到文化差异，我就会在心里默默更新知识储备。我爱日本笔直干净的街道、礼数周到的人们、清新的空气和宁静庄严；同时我也爱着家乡人们的热情、对社会的关心、有话直说的性格和平等的精神。
我为什么要回国？因为稍微接触了外面的世界后，那里仍旧是我的家乡，是我心之所向。或许不久的将来，我又想要到外面看一看，但我仍会盼望着回去的那天。届时，我或许会有更多的体悟和感谢，说给我的家乡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