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朱自清的《背影》——忆我的父亲

多年以来，每当我听到有关父母的故事或歌曲，再或者看到有关父亲的文章，我都会莫名的冲动，尤其是多次拜读了朱自清的回忆性散文《背影》，我心中更加的波澜酸痛。

朱自清的《背影》，叙述了作者离开南京到北京念书，父亲送他到浦口火车站照料他上车，并替他买橘子的情形。在作者脑海里，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父亲替他买橘子时，在车站月台爬上攀下时的背影，作者用朴素的文字把父亲对儿子的爱表达得深刻细腻，真挚感动，从平凡的事件中呈现出父亲的关怀和爱护。不仅是作者泪目，我亦再三泪流满面。朦胧的双眼前，我父亲那曾经高大峻冷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地呈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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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准是几岁时，大约就四五岁的样子吧。也记不清是因为啥，我第一次来到了父亲工作的地方。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新奇，令我激动不已。可我还没有来得及熟悉环境，激动的心情远没有平复下来，他工作的大院子我还没有转悠够圈儿，父亲就叫上我跟随他一起外出。

我的原生家庭是”一头沉”的家庭，母亲是农民，父亲在外工作，是工人。但父亲很少回家，我们对父亲的威严形象是既害怕又敬重，向来不敢有任何的违抗。所以我就乖乖的，默无声息地跟随父亲一起走着，走着……

终于到达的地方应该是郊区的一个村落。当时应该是父亲与那户人家的主人有什么事情要商量吧。反正是到了那户人家没多久，父亲就给了我五角钱，让我出去帮他买两盒香烟再回来。看着威严的父亲那高大的身型，我没敢吱声，怯怯地接过钱，默默地走到破落的大门口，偷眼往低矮昏暗的堂屋门口瞅着。直到那户人家的老奶奶拄着拐杖从院子角落处的一间小灶房里蹒跚走来，给我指了指她邻村代销店（那时叫供销社）的方向，我才依恋地沿着她指的方向踌躇前行。

记得买烟的过程也算顺利。我顺着老奶奶指示的方向，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终于老奶奶也蹒跚走进院子去了，空落落的大门口再也没有了任何人的身影。但庆幸的是我也终于独自买到了两包香烟。那烟我倒是记得很清楚：雪白矮胖的软包装的烟盒中央偏下一点儿，水印着一坨椭圆形的湛蓝湛蓝的水面及天空，水面上有一座漂亮雄伟的跨水大桥，在当时几乎只有黑白两色的世界里，那坨湛蓝的水色及雄伟的大桥画面，让我耳目一新，历久难忘。

但不幸的是，往回走的时候我却模糊得怎么也找不到重新回到父亲带我去的那个院子的路了。朱自清在散文中自嘲说，那时的他太聪明了。而我懊悔至今的却是那时的我太愚太笨了，心里惦记着必须要把烟交到父亲手中才算完事儿，却怎么也找不到回到他身边的路……

无奈的恐惧中，我东走走，西跑跑，一手攥紧一盒香烟，生怕被人夺了去，来来回回地颠簸，却怎么也找不回来时的路。一直到将近傍晚时分，无力挪步又泪流满面的我还在来来回回地寻找，来来回回地寻找。

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我越来越害怕，越来越惊恐，心里焦急地呐喊着：”妈妈，妈妈，快来找我回家吧，快来吧，我再也不离开你，离开家了……”。却不敢呼叫，不敢出声，生怕有什么东西把我俘虏了去的。因为儿时的我们经常听那些鬼怪吓小孩子的故事，心中充满了对黑夜的惊悚想象，对无知世界的莫名恐惧。

正当我恐惧万分绝望透顶的时候，越来越昏暗的道洛上走过来了一位拉着人力架子车，左腿有点跛的瘦小的叔叔，他看到我后，急忙地向着后面的车板上说了句什么，就立即在泪流满面闷声抽泣的我的身旁停下了车。这是我看到，那用细麻杆儿作围子的人力车上，破旧的棉被下探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脑袋。与送我出门买烟的那个拄着拐杖的老奶奶像极了，像极了。只是她显得很无力，老奶奶向我说什么不记得，只记得那声音颤巍巍的，很微弱。

我不记得叔叔和老奶奶都对我说了些什么，更不记得我是怎样上了叔叔的人力车，不知道怎样就进了老奶奶躺着的人力车上的破旧的被窝里。只是记得我躺在老奶奶的臂弯里放声痛哭的情景，记得那两盒被泪水打湿也不曾松手撒掉的那两盒儿白河桥香烟。

父亲曾经伟岸高大的身影一直在我泪眼前显现，虽然有点模糊，但我清楚地记得，这两盒香烟是属于威严的父亲的，我千万不敢弄丢。

朱自清在散文里说，他父亲把买来的橘子一股脑地倒在他铺了大衣的座位上，我也想一股脑的把我买的两盒白河桥香烟倒进父亲的怀里；她看到父亲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而泪流满面，我在之后许久，还看着那两盒被泪水打湿的皱巴巴的白河桥香烟泪流满面，甚至时至今日，更是不堪回首，潸然泪下。

我不记得在那位叔叔和老奶奶家待了几日，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知道我家地址，又把我送回到我母亲身边的。只记得母亲第一眼看到我就猛地一把把我拉进怀里，痛哭流涕；也记得她做了一方桌子的菜，盛情款待叔叔和老奶奶，还记得她对老奶奶和叔叔千恩万谢地揖了又揖。

只是，我清楚地记得，那两盒曾经漂亮的被泪水打湿后变得皱巴巴的，难看极了的两盒白河桥香烟，在我家那个黑漆漆的陈旧的抽屉桌上放了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