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家乡再返乡 回到大山的感觉真好

口述：张义波（湖北省秭归县扶贫干部）

整理：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见习记者 李冬

----------------------------------------------------

“你要打一辈子光棍！”当我辞掉记者工作回到山里时，亲友这样警告我。

2011年，回乡看着破烂不堪的家，着实冷清得让人害怕，我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看不见未来的日子。哭着能过一天，笑着也能过一天，为何不笑呢？每当身处逆境，是这个念头支撑着我。

亲友的预言落了空，在山里我不仅邂逅了传奇爱情，还通过创业带领村民脱贫。如今，我是湖北省秭归县一名基层公务员，有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志愿服务队，3000多名志愿者活跃在屈乡大地（秭归是屈原的故乡——记者注）。这片当年要逃离的大山，我和妻儿幸福地扎根其中。

我是张义波，出生于湖北省秭归县水田坝乡联营村，这里是我们县的“青藏高原”，山大人稀，村民们祖祖辈辈守着几亩薄地。9岁时我就成了孤儿，跟着爷爷奶奶，过着一边读书，一边种田的生活。

那些日子虽然很苦，但我没有放弃。我明白，只有一条路不能选择——那就是放弃奋斗的路；只有一条路不能拒绝——那就是成长。唯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我一定要努力学习，让爷爷奶奶过上幸福的生活。

我以全乡第9名的成绩考上初中。可是，面对几百元的学费，贫寒的家庭一筹莫展。如果辍学，也许我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出这座大山。我不甘心！独自步行了6个多小时，没喝一口水，我找到校长的家。当我气喘吁吁地向校长求助时，他当即免除了学费。我高兴坏了，绕着操场跑了好几圈，对着天空大喊：我能读书了！

上大学时，奶奶生了病，身边需要有人照顾。毕业时，亲友说“你努力读书，不就是为了走出大山吗？你回去不就白读了？”但我告诉奶奶，“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现在我长大了，该我照顾您了”。

我放弃工作，回到奶奶身边，回到了山里。

回乡第一年的村委会选举，我高票当选财经委员。在分析村民的致贫原因后，我自费5万多元，跑了省内外20多个地方，向致富能人取经学艺，邀请农业专家到村实地考察。

我在电视上看过浪漫的爱情故事，认为如同童话般虚无缥缈，现实中不可能存在。没想到它竟会落在我的身上。

2012年12月，一位远在宜昌的姑娘，通过网络知道了我的故事。我们以“闪婚”和“裸婚”的方式走入了婚姻殿堂。她母亲语重心长地说：“女孩子找对象主要看人，如果人不行，家庭条件再好，也不能养活你一辈子。”

婚后她辞掉工作，回家和我一起照顾奶奶。所谓的家，不过是两间土坯房，破旧不堪。她悄悄在日记里写道：“一直以来，家是温暖的避风港，今天我错了。坑坑洼洼的黑地，几把古董椅子，肆虐的北风夹杂着雪花以及陈年灰尘，从土墙的缝隙和瓦缝里，呼啸呜咽着扑面而来，我躲进被窝，独自祈祷……”

从9月开始，晚上就要烤火取暖，我们一起砍柴，再拖回家。守着温暖的炉火，我俩把柴码成堆晾晒，一忙就是半夜，累了就互相依靠。眼前是彼此，远方是群山，抬起头是满天繁星。

爱一个人，不仅仅是看着彼此，而是两个人的目光看向同一个地方。我们开始创业，贷款30多万元，把荒芜了10多年的茶园改造成梯田，种植核桃树。村里第一个农民专业合作社就此成立，给贫困户提供了就业机会。那些曾经需要靠外出打零工讨生活的乡亲，守着家也能赚钱。离开村子多年，很多老人记不得我的样子，但从没忘记我的乳名。能够让他们生活得更宽裕、更幸福，是山里娃能给他们的仅有的回报了。

我从没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但每次看到妻子的变化，我都很心疼。太阳地里劳作，用她的话说“胳膊都晒开了花”。那样一个纤弱白净的女孩子，硬是被生活磨成了女汉子。而我能给她的，仅仅是一间借来的阁楼，连墙面都是用蛇皮袋子糊的。

通过几年打拼，我己是乡民政办的一名干部，每天接触到的困难弱势群体，我总是尽全力为他们排忧解难。村里有一位双腿失去知觉的残疾青年，家里住的还是山上的土坯房，我定期去拜访，还帮他换过一次轮椅，目前他们家已被列为易地扶贫搬迁户。我曾在大学时期创办的“阳光家教社”，至今已有3000多名志愿者为留守儿童、孤寡老人、残疾青年提供志愿服务。

而我的小家，也在风雨中变得更好。我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听到她咿咿呀呀学说话，看着妻子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再多的疲惫也烟消云散。这才是真正的家。

如果我不曾走出大山，看过外面的世界，也许我没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当我汲取养分、有了更多的力量，就该是我重回大山之时。因为这是我的土地，我的山村，我的根在乡土。（栏目主持：李玥）

2018年，改革开放迎来40周年，中国社会亦进入新时代。《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杂志联合发起“强国一代”大讨论。我们希望收纳你的声音，倾听你的见闻，一起探索“路如何越走越宽，人如何活得更加美好”。来，把你的忧虑、迷茫、希望、梦想告诉我们，让这些故事，成为历史的一份底稿。征文邮箱：qiang@cyo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