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拉动外贸增长新动力

主持人 赵姗

“一带一路”倡议是中国向全球提供的制度性公共产品，有利于促进相关地区一体化进程和应对反全球化的新挑战，也有利于拓展中国参与经济全球化的广度和深度、推动中国国际贸易增长。制定我国国际贸易发展战略，始终要以服务于深化改革、扩大开放大局为根本出发点，也要充分结合经济发展水平、资源禀赋和国际市场地位等因素，还要考虑到“一带一路”沿线经济体与我国贸易的互补性和竞争性。

嘉宾

岳云霞 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经济研究室主任、研究员

郝红梅 商务部研究院外国投资研究所副主任

胡振虎 财政部国际财经中心研究员

新的贸易增长点开始出现，贸易处于结构性调整的转折期

中国经济时报：国际贸易当前呈现出哪些新特点和新趋势？

岳云霞：当前，国际贸易总体有失速、失序和失调趋势，但新的贸易增长点开始出现，贸易处于结构性调整的转折期，呈现出如下发展特点。

一是国际贸易增速趋缓。WTO成立以来，全球贸易增速长期高于产出增速，但2009年之后，这种情况发生逆转，全球贸易增速开始接近甚至低于GDP增速。WTO最新一期《全球贸易数据与展望》报告显示，2018年全球贸易增长3.0%，低于全球GDP的增长率（3.7%）。2019年第一季度，全球贸易量环比下降1.8%，多项贸易先导指数已接近或低于金融危机以来最低水平。因此，2019年全球贸易面临较大的增长风险，WTO预计增长率仅为2.6%，与全球GDP增长预期大致相同。导致国际贸易增长趋缓的根本原因是世界经济增长的减速，而贸易是全球资源配置与技术传播的重要渠道，其增长失速反之又会对世界经济的发展带来不利影响。

二是传统国际贸易治理体系面临冲击。全球金融危机以来，单边主义有抬头趋势，对以WTO为代表的全球多边机制形成冲击，也冲击了欧盟、北美自由贸易区、南方共同市场等区域一体化组织。与之相应，双边贸易协定出现明显进展，对WTO多边贸易规则的制定、发展与实施造成一定的影响，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规避了WTO多边贸易规则。

三是全球贸易摩擦有扩大趋势。全球金融危机以来，贸易保护主义明显上升，据全球贸易预警组织统计，2008年11月以来，全球已累计出台13354项有损贸易利益的措施，其中仅是2017年和2018年就分别有1424项和1600项措施推出，使得全球贸易摩擦不断扩大。特朗普政府推行的“美国优先”政策更是使得贸易摩擦有了常态化趋势，未来一段时间内，中美、美欧贸易摩擦将继续给全球贸易形势带来不确定性。

四是国际贸易结构正在发生调整。一方面，服务贸易增长强劲，2018年，全球服务贸易增长8.0%，实现连续两年高增长。另一方面，数字贸易在数字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快速扩大，成为全球贸易的新亮点。在此背景下，全球贸易的模式正在发生转变，贸易规则也面临调整压力。

郝红梅：一是国际贸易环境的不确定性增大。IMF最近将2019年全球经济增速预期进一步下调至3.3%，创金融危机以来的最低水平。贸易摩擦、关税壁垒增加、企业信心下降、金融环境收紧、主要经济体国内政策的不确定性等将成为影响国际贸易增速的重要因素。

二是新产业革命将导致全球贸易格局发生重大变化。当前，数字化、智能化技术及新材料应用深刻改变着全球制造业的生产模式和产业形态。随着产业转移、要素重组和全球供应链集成方式的改变，国际贸易的流量、方向、结构等也将随之发生变化。

三是更大的贸易流将来自新兴经济体。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已占居世界贸易近1/3的商品市场及近1/4的服务市场。以金砖五国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不仅贸易规模在不断上升，产品结构也在发生变化，彼此间的贸易依存度也随着全球产业链的整合而大大加强。得益于经济的迅速发展和“大国效应”，包括经济规模和市场规模、不断增强的企业竞争力、政府的强势推动作用等，未来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大国的贸易将会有更大的发展。

四是贸易保护主义手段层出不穷。在经济复苏没有明显起色的情况下，一些国家为缓解就业压力，扶持本土产业，寻求采取各种各样关税或非关税贸易壁垒政策。贸易保护主义的新发展将突出体现在两个方面：将继续向与贸易相关的技术标准、环境标准、劳工标准、投资措施、知识产权、经济安全等领域扩展，焦点是贸易伙伴国的制度构架与政策措施；区域贸易协定将成为稳固贸易利益与空间的有效手段，一些国家或将利用区域经济一体化集团实施新的贸易保护。

胡振虎：受全球经济下行压力较大、需求低迷等因素影响，当前国际贸易总体上依然具有动力不足、增速较低、结构失衡等特点，同时呈现如下主要新特点和新趋势。

第一，贸易规则正酝酿发生重大改变。较之贸易格局，国际贸易规则是更具根本性和基础性作用的决定性因素。为争取更有利于自身发展的国家利益，主要经济体和利益集团正围绕国际贸易投资规则制定展开激烈博弈。为平衡主要经济体和利益集团经济各自发展阶段的不同利益诉求，新贸易投资规则将能更加体现全球主要经济体综合国力对比格局、世界经济发展变化趋势，同时贸易磋商和争端机制将不断增强。短期内，经济一体化合作机制仍以形成自贸区协定为主，区域（双边）自贸区协定谈判将成为主流，自贸区协定将成为推动全球贸易增长的主要制度保障；中长期，经济一体化合作机制将逐步转向更高级的关税同盟、共同市场、经济共同体和政治经济一体化，并将主导全球贸易规则，成为推动全球贸易增长的主要制度保障。

第二，贸易格局将发生重大变化。首先，对国际贸易格局起决定性作用的主要经济体产业分工将从互补逐步走向竞争，将对全球价值链、供应链和产业链产生重大冲击并形成新的格局，也将改变全球贸易和经济格局。其次，贸易结构将不断调整。随着全球分工不断细化、价值链不断升级，中间品贸易和产业内贸易将不断增长；由于科技不断进步、新经济不断涌现，服务贸易中科技因素贡献将不断上升，服务贸易比重将不断提高。最后，按照经济学理论，经济全球化将遵循一般规律，即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经济增长终将收敛为某个均衡状态，相应地对全球贸易的贡献将趋同。但是，在收敛过程中，随着经济实力此消彼长，两大阵营及其内部经济体对全球贸易的贡献将呈波动态势。

第三，“三零”（零关税、零壁垒、零补贴）将成为新趋势。随着高新科技革命和社会信息化网络化迅猛发展，产业变革不断深化将推动全球分工不断细化和生产方式不断升级，并催生新的全球价值链、供应链和产业链。更高水平的全球化生产、贸易和消费，需要更加趋同甚至统一的关税水平、营商环境和政府补贴。由于各国对关税、壁垒和补贴的政策依赖和需求偏好不一，按一般标准统一三者很难从根本上满足贸易投资便利化及经济全球化需求，因此，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将关税、壁垒和补贴降为零水平，加快生产要素和产品自由流动，提高资源配置效率。

“一带一路”推动了全球贸易和投资增长，促进了全球经济包容性发展

中国经济时报：“一带一路”是世界经济发展的新机遇，推动了地区一体化和新的全球化进程。“一带一路”对我国国际贸易产生了哪些影响？

郝红梅：一是贸易往来不断扩大。“一带一路”倡议以亚洲国家为重点方向，以交通基础设施为突破，是双边和多边合作的桥梁，为国际贸易搭建了新平台,开辟了新空间，其顺利实施可以部分消除贸易摩擦对我国造成的贸易分流。2013—2018年，我国与相关国家的贸易往来持续扩大，货物贸易总额超过6万亿美元，年均增长4%，高于同期中国对外贸易增速，占我国货物贸易总额的比重达到27.4%。

二是全面改善贸易便利化条件。其一，“一带一路”提高了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水平，完善了口岸和物流服务等硬件设施，加大了对信息技术领域的支持力度，通过构建全方位、多层次、复合型的互联互通网络，更好地实现中国与“一带一路”各国和地区贸易发展的对接。其二，贸易便利化是共建“一带一路”的重点内容，通过积极探索智能海关、智能边境、智能联通合作，着力推进“单一窗口”模式和“大通关”建设，提升了沿线国家的贸易便利化水平，降低了交易成本。其三，通过与有意愿的国家和地区商签高标准自贸协定、发展跨境电子商务等举措，共同推动有关国家高标准贸易投资规则的衔接，包括贸易技术壁垒的消除、检验检疫标准的一致性和互认等，增强了贸易便利化的保障性。

三是贸易方式创新加快。“丝路电商”成为国家间合作的新渠道。我国已经和17个国家建立了双边电子商务合作机制，加快了企业对接和品牌培育的实质性步伐，促进更多中小外贸企业融入全球供应链、产业链、价值链，更好地从国际贸易中受益。跨境电商等外贸新业态也因此成为推动“一带一路”贸易畅通的重要新生力量，正在将越来越多的沿线国家市场串联起来。

四是多元化国际市场布局进一步优化。我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货物贸易具有较强的互补性，出口商品主要集中在机械电子、纺织、金属制品等，进口以矿产品和部分机电产品为主。“一带一路”建设推动我国进出口市场结构从传统市场为主向多元化市场转变，为外贸发展注入了新动力，同时还推动中西部走向开放前沿，贸易潜力持续释放。随着“一带一路”建设深入推进，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在我国外贸格局中的地位还将不断上升。

五是加强贸易与投资的联动。“一带一路”聚焦产业投资，产能合作取得重大进展，经贸产业合作区建设纵深推进，一些带动作用大的重大项目陆续落地，有效地改善了营商环境。

岳云霞：“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以来，中国对共建国家贸易额实现了稳步快速增长。2013年至2018年，中国与共建国家进出口总额已达64691.9亿美元，增速高于同期我国外贸年均增速。2019年第一季度中国与共建国家外贸进出口2万亿元，同比增长7.8%，高出中国外贸整体增速4.1个百分点。

“一带一路”对中国对外贸易主要发挥了以下多方面的积极影响。

一是“五通”目标为贸易提供了全方位支持。贸易畅通直接推动了进出口总额的快速扩大；政策沟通促进了中国与贸易伙伴之间的战略对接与政策协调，提升了贸易自由化水平和贸易便利化水平，降低了贸易成本；设施联通带动中国商品和资本走出去，提升了港口、物流等贸易关联部门的运行效率，消除了基础设施滞后对贸易的掣肘，助力贸易扩大；资金融通为中国机电产品、成套设备的进出口提供支持，并推动投资扩大，对贸易升级形成基础性支撑；民心相通则有利于增进理解，降低贸易摩擦。

二是“共商、共建、共享”理念为中国与“一带一路”合作国共同发展奠定了基础，有利于各参与方的经济增长，进而能够带动总需求扩大，为贸易增长提供动力。

三是“一带一路”倡议衍生了数字丝绸之路、清洁丝绸之路、空中丝绸之路等创新领域的合作，为中国与共建国之间的技术交流及合作提供便利，成为带动经济和贸易增长的新动力。

四是“一带一路”倡议日渐成为全球多边体制的重要支撑之一，为全球贸易治理体系的完善和多边体系的运行提供了支持，有利于消除影响贸易的外部不确定性，为中国对外贸易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环境。

胡振虎：“一带一路”倡议是中国向全球提供的制度性公共产品，有利于促进相关地区一体化进程和应对反全球化的新挑战，也有利于拓展中国参与经济全球化的广度和深度、推动中国国际贸易增长。6年来，“一带一路”建设通过基础设施互联互通、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水平提升推动了全球贸易和投资增长，促进了全球经济包容性发展，也有益于中国。

第一，有利于促进中国国际贸易增长。“一带一路”建设的前提和基础是以基础设施为核心的互联互通。互联互通不断深化将降低中国与“一带一路”参与方的贸易成本，最终有利于中国提高贸易总量、优化贸易结构。世行最新报告显示，“一带一路”建设交通基础设施项目可以大幅度减少沿线经济体物流成本，大幅降低贸易成本，将使全球贸易总成本降低1.1%—2.2%，贸易往来增长4.1%。

第二，有利于融入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虽然“一带一路”倡议中实现利益共同体、责任共同体和命运共同体的三个终极目标比较宽泛，但只要“一带一路”中“五通”不断深入人心并加快推进，中国将更便利地融入东盟与中日韩（“10+3”）、东亚等经济一体化进程，并在促进相关经济体经济发展的同时极大地提高中国国际贸易质量和水平。

第三，有利于中国充分利用“一带一路”沿线经济体的市场和资源，更大限度地推动国内改革开放，完善国际贸易相关制度和政策。

在提升贸易规模的同时，应促进对外贸易实现健康可持续增长

中国经济时报：您对“一带一路”背景下我国国际贸易的发展战略有哪些建议？

胡振虎：制定我国国际贸易发展战略，始终要以服务于深化改革、扩大开放大局为根本出发点，也要充分结合经济发展水平、资源禀赋和国际市场地位等因素，还要考虑到“一带一路”沿线经济体与我国贸易的互补性和竞争性。

第一，尊重市场规律和国际贸易规则。一是中方政府和市场主体参与“一带一路”建设，要继续按照市场规律和国际规则，提高项目透明度和法治化水平，优化资源配置，提高中国企业国际竞争力。二是掌握区域贸易规则制定主动权。在进一步推动WTO改革、经济全球化、创造包容性全球经济新体系的同时，继续推动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中日韩自贸区等谈判，争取区域贸易规则话语权。三是更加重视进口贸易，增加服务贸易。“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资源禀赋各异，经济互补性较强，彼此合作潜力和空间很大。因此，我国要继续减少贸易壁垒，增加贸易便利化措施，将“一带一路”特色海外消费转向国内进口品市场，倒逼国内改革和消费升级，同时提高服务贸易比重。

第二，优化“一带一路”贸易投资环境。一是创新机制，确保倡议稳定运行。短期内，我国可尝试构建相关领域信息披露制度，中长期可考虑建立实体化机构，如常设办公室甚至永久秘书处。二是继续加强沟通协调和政策协同。进一步与“一带一路”参与方加强相关法规和政策的沟通协调，重点是税收合作、会计准则标准统一，完善并细化《“一带一路”融资指导原则》，探索建立争端解决服务机制等。三是继续充分发挥智库作用。推动“一带一路”国际智库合作委员会发挥重要作用，加强智库交流合作，凝聚共识、深化互信，并深入开展学术交流，推出高质量研究成果，推动高水平“一带一路”建设。

郝红梅：第一，以推进“一带一路”建设统领对外开放。与沿线国家加强政策协调，形成政策共识，进一步提高各国经济贸易投资一体化和融合性；通过开放促进要素自由流动、资源高效配置、市场深度融合，促进商品、资金、技术、人员等流通；建设一批竞争力强的外贸转型升级示范基地、进口资源深加工基地、边境贸易市场，培育外向型优势特色产业集群。

第二，继续深化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贸易合作。措施包括：稳定劳动密集型等优势产品对沿线国家出口，抓住沿线国家基础设施建设机遇，推动大型成套设备及技术、标准、服务出口。顺应沿线国家产业转型升级趋势，加快机电产品和高新技术产品出口。加快与相关国家开展食品农产品检验检疫合作及准入谈判，扩大与沿线国家食品农产品贸易。努力扩大文化、中医药、软件和信息服务等新兴服务出口。进一步向沿线国家开放中国市场，扩大进口，特别是稳定能源资源产品进口，促进贸易平衡，实现共同发展。

第三，加强自贸试验区与“一带一路”建设的对接。我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旨在促进亚欧非大陆及附近海洋的互联互通，谋求各国的务实合作、互利共赢。在我国现有的12个自由贸易试验区当中，大多数都担负着直接与“一带一路”建设进行对接的任务，成为辐射和服务“一带一路”的枢纽平台。要进一步鼓励“一带一路”国家参与自贸试验区建设，针对“一带一路”参与国设计个性化和差异化的合作方案，构建长远合作的联系机制。

岳云霞：“一带一路”倡议是中国对外经贸合作的重要推动器和媒介。在推动倡议的实施过程中，中国在提升贸易规模的同时，应促进对外贸易实现健康可持续增长。

一是坚持以“一带一路”倡议作为引导中国新时期对外开放的总方针，促进中国开放水平的持续提升，为贸易发展提供政策保障。

二是继续以“五通”目标作为推进“一带一路”倡议的抓手，在实现相关目标的过程中，促进中国对外贸易自由化和便利化的提升，推动中国与“一带一路”共建国之间达成包括自由贸易协定在内的投资与贸易保护机制，从而降低贸易成本，提高贸易效率和收益。

三是坚持“一带一路”倡议的开放性，促进中国对外贸易伙伴的多元化和产品的多元化，以此丰富和完善中国对外贸易结构，创新原有的进出口模式。

四是坚持以“一带一路”作为中国提供全球公共产品的重要渠道，通过向共建国提供市场、进行发展合作，带动中外双方经济共同繁荣，为贸易增长提供基础。

五是坚持“一带一路”的多边性，通过对全球多边贸易体系的补充和完善，为中国对外贸易创造友好的国际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