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的《登高》 是想表达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情感?
《登高》 杜甫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滚滚长江,萧萧落木,正是肃杀悲秋时节,天地间,独见一双鬓斑白的老者,步履维艰,怆然登高极目,浊泪潸然。一此人竟是杜甫。
这是大历二年(767年)秋,长江之滨的夔州。此时杜甫五十五岁,罹安史之乱,颠沛流离已逾十年。最是贫病交加、体弱力衰之时,缘何到这秋风凛冽的峡口高处独自徘徊?他不是心血来潮,兴味盎然的登山,因为此时的他早已没有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踌躇满志,对他来说,深秋的高台只是“高处不胜寒”。可是他还是要登高,因为,他要做一首诗。
杜甫画像
作为“诗圣”,辙一首诗不难,难的是在那样的状况下做诗。读过此诗,应知诗圣此时已是,“潦倒”至极,又迫于百病缠身,甚至不得不“新停浊酒杯”。对一个无酒不欢的文人来说,“停杯”应是偌大的窘迫和无奈。可是,连饮一杯浊酒也成奢望的孱弱老人,却有这样的执著,拖着病体独自迎眷愁煞人的秋风登上峡口高台。因为“杯”可以停,“笔”却万万不能停!因为写诗如同纪史,这是他的责任。这便是所谓的“诗史”之缘来吧。
既然是“纪史”,就少了一气呵成的洒脱,少了清水芙蓉的天然,少了万事皆空的超脱,少了金戈铁马的豪迈。一只有真诚,踏实勤恳的真诚。看杜甫后期的诗,总觉得他像一个敬业的战地记者,辗转飘零,一路兢兢业业,记下所闻所见,如果说“冻死骨”、“新婚别”、“兵车行”等等只是别人的故事。
那么茅屋吹破、屋漏衾寒,以及鬓发斑白、护病停酒这些自己生活中的种种尷尬细节和满腹牢骚,他都一一记下,毫不矫情,有不平便发,这是多么真诚的现实主义精神!细看诗人登高之所见闻一风急、天高、猿啸,清渚、白沙、归鸟,还有凋败的落木悉索作响,磅礴的江水滚滚而来。
满眼都是最能把一个秋天的黄昏烘托得悲凉凄烈的萧瑟,满耳都是最能让一个背井离乡、忧国伤时的人惊心、落泪的凄凉。且看那长江,:不是“滚滚东逝”,而是“滚滚而来”,一个“来”字,最能体现诗人的观察视角乃至人生态度。时局动蘭,自己又壮志难酬,这时很多人会选择逃避,比如参禅,比如垂钓,比如隐居山林,在内心脆弱的人眼里,望潮悲秋之际,那潮水定是奔流远去,正如他们失去的韶光和熄灭的热情。
可是杜甫是迎着浪头向前看的,不尽的江水,就像多年来无休无止的苦难一般向他涌来,加上无边的落木纷纷落下,随着疾风打落在他的脸上、身上,一如万里飘零路上匆匆而过的人流心车马,这么久了,辛酸也有、怨望也有,可他却始终没有回头,只是迎上去,让自己伫立在风口,扯开胸襟,狂饮这莫大的痛苦,这痛苦何蚩于一坛浓烈的苦酒?它的毒,远胜于浊酒三两杯啊。
所以,“潦倒停杯”又何妨?他还是勇士,为了写诗纪史将身投人苦难,这是何等的勇敢!这种直面惨淡人生的态度就是所谓的“人世”吧。佛说,“放下即解脱”,“英雄回头即神仙”,可即使在生命已近枯槁的年月里,杜甫也没有回头寻找内心的避难所,只是一昧积极人世的活着,任痛苦扑面而来,只是大声的呐喊、慨叹:万里漂泊,百年多病,无奈、无奈!艰难一生,杜甫终究没有成神仙,却是真英雄。
所以后人誉杜甫为“圣”一“圣”也是人,是在苦难中尚未超脱的人。自古乱世出英雄,如果没有乱世,也许只有个尽得风雅却“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杜工部”、“杜拾遗”。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所以我们感谢乱世,乱世给我们造就了一部诗史,成就了一个诗圣。
既然是“诗圣”,就要追求诗的完美,就要一平一仄的吟唱,就要一字一句的雕琢。对,是“雕琢”,但不是矫饰,杜甫是认真的,严谨的,他不会泼墨挥毫,一泻千里,他做诗是用全部的身心,还要用头脑去谋划的。《登高〉首联写景,用接连六个主谓短语紧凑的铺陈而出,看似无心,细品才会发现。
不仅上下句成工整的对仗,连每句之中也是珠联璧合的对偶,“风”对“天“,“急”对“高”;“渚”对“沙”,“清’对“白”。颔联为千古佳句,意向之孤绝凄美自不必言,仅从用韵和对仗看,“无边”与“不尽”同义相对,互为呼应,“萧萧”与“滚滚”皆拟声拟态,把眼前“秋”刻画得气势飞扬,同时烘托出心上“愁”。颈联似一声长叹,在此情此景下把淤积于心的愁苦和盘托出,“万里”、“百年”一个空间词,一个时间词,都是极言苦难之久远,且都是双关。
“万里悲秋常做客”既描绘了天下大乱,“万里”山河皆此萧瑟凌乱景象,又回顾了自己多年来或客居他乡,或奔波逃亡的“万里”羁旅。“百年多病独登台”既是极言自己病痛缠身已多年,又暗指自己年事已高,却还拖着病体登高创作的执著。尾联更是一幅自画像,直白地道出自己的窘境,低叹停杯的无奈,又似一声带泪的苦笑。全篇句句皆对,字字皆律。
细细沉吟品评,愈能见老诗人呕心沥血的苦心经营。此时的诗人深知自己已不能成就“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惊天伟业,是以越发刻苦笔耕,现在的他只能做诗,因为诗歌才是他的功业。“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是杜甫的文格宣言。他一诺千金,把这首诗做成了“旷代之作”、“古今七言律诗之冠”(胡应麟《诗薮》)。
乱世秋日黄昏,风急水大的峡口高台,若有一老者,步态龙钟,老泪纵横,却还在一字一句的苦苦吟诗——此人,定是杜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