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乐之城》:音乐真好
第一遍我完全没有泪。
和谁看电影,其实和看什么电影一样重要,会直接影响观影效果和最终体验。从前我以为我是那种宁可一个人去看医生,也不愿意一个人去电影院的人。看完《Lalaland》,这种想法完全被颠覆了。以后我大概会经常一个人去刷好几遍同一部电影。不仅仅因为一遍几乎不可能看完导演所有的安排,也因为我体验到了一次旁若无人的感动。这种感动真诚到,我觉得不需要别人的见证就值得存在。它帮我找回了一种十分重要的专注。
第二遍的时候,熟悉的旋律一响起,我的心情就蓬勃地雀跃起来。
音乐真好。就像阳光炙烤的柏油马路上,在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以外,它流淌抚慰着每一颗焦躁的心灵,不同的心灵,还可以匹配到不同的电台。
毕竟导演Damien Chazalle是一个连录制配乐的方式都要求符合电影气质的人(据说是在录制《雨中曲》的录音室里,所有的乐器和人声一同采集的),很难想象这部影片最后不是这样浑然一体、极致精湛的呈现。知乎上面有非常多的好答案从技术层面解释这为什么会是一部极好的作品。
就连我都看出来那些高速移动,旋转跳跃,胡天胡天的一镜到底多么难以拿捏。此刻听着剧中这支有如神助的Epilogue,闭上眼睛就是女主角胜雪的肌肤,鲜亮的衣裙,L.A. 加了滤镜一般的蓝紫色晴空剪贴着茁壮的椰树,还有黑白键上那双不由自主的爵士钢琴师的手。
可是仅仅这些,就让我觉得这是一部值得记忆一生的影片吗?
时机很重要。看人也是,看片也是。我没有在开玩笑。
这部电影到来的时机对我来说有多么差呢?它让一支天真可爱的咏叹调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硬摇滚,几乎让你的大脑产生物理的锐痛。
我本来就是那种会去拼命抬举爱情的人。我实在没有办法对真挚到为一个人去自我改变和自我发现的爱情嗤之以鼻。也许Mia到最后依然不喜欢爵士乐,但每当听见那自成一派的节奏流淌在空气中,她一定会想起Seb。爵士乐不再是一样她可以和别人talk over的东西,而是需要独自用宝贵生命去沉湎的东西。
我想起为之痛哭了不知多少次的Titanic,总有人骄傲地说,死亡对他们来说真是最好的结局,不然你去看《光荣之路》。这一回依然有人甚至不屑于批判,直接彻底地否定这部电影的立意。真以为自己是追梦大师?不过虚荣尔。你到底是被所谓的爱与梦打动?还是不过心中的公主梦在银幕中实现了?(by红白塞思克的知乎答案:爱乐之城是否被过誉?)
我只是深深地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裂隙。
我想认真看完这部电影却觉得毫无触动的人,要么非常幸运,要么极其懵懂。毕竟,他们的瓶子里,可能没有人生中那两个巨大的石块,那便是愿望与之相伴一生的人,和事情。对于有些人来说,大约任何人与事物都泯然沙砾,这样至少让他们觉得公平,没有特别想要为什么负责,更不用提献身,几乎乐得轻松。
然而我相信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两项选择必须是十分慎重的,一定要感而受之,即使这期间种种的权衡、拉锯和拼斗会让人觉得辛苦不堪,甚至背负道德的重压(毕竟,当你发现了生命中“更”重要的人和事,你就要选择舍弃一些东西转而为之奔走)。
《La》没有被过誉,因为褒誉她的人(也许不是所有人)深深地明白,这其实是一个旧瓶(歌舞剧)装旧酒(爱情纠葛)的故事,但它决不纯粹是一个始于罗曼蒂克,又最终皆大欢喜的励志故事。
第二遍观影洗刷了我一开始的懊丧。我起初像大多数人一样无法理解平行世界里可以发生的“圆满”,为什么在现实里被“莫名其妙”地阻碍了。直到最后一幕Mia回眸,冲依然英俊逼人的Seb露出略微沧桑又感激深沉的笑容,我猛然意识到,因为我是这样一个如此缺乏理想的人,无意识地贯彻着弗洛伊德式的存在观,居然很难去关心和思考除了男欢女爱以外的事情。
我第一遍没有泪水,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单纯地为别人的爱情哭泣。何况它看起来并不那么像一个悲剧。所以我不相信那些尽情哽咽的男男女女们,为的只是男女主角肉体上的错失彼此。
我也不相信,男女主角的成功可以产生所谓的“代入”体验,让人感觉多么的自我良好。相反的,我感到深深的悔愧,就像一个真正的信徒迎来了上帝临门的时刻。对方身上圣洁的光芒,把我身上因为疏于打理而积攒污秽照得无所遁形。
Here’s to the fools, who dream.
第一次听Mia唱这首歌,我还在适应久违的歌舞形式。我甚至没有听清她那位伟大的阿姨到底讲了一个如何感人的故事,她已经义无反顾的陷入了自恋。
她梗着脖子大声宣布道,
你看,我承认我是这样的一个傻瓜,不需要人提醒。
我有梦想,我为之努力了,我甚至尽了全力。
你看,那个让人一跃就会崩溃的悬崖,我徘徊了无数次。你看,我没有跳下去,我还在坚持,我还在坚持!
我不相信明天机会就能够降临,但我相信我需要时刻准备好自己。
我想要多少年过去以后,我即使不成功,也不愧对所坚持的东西。
我会坚持下去,因为最起码,我想保留如此歌颂自己的资格……
那一刻,她像一束人类之光,照耀了所有怠惰的灵魂。
我把纸巾袋攥得哗啦作响,嘴唇颤抖,泪如泉涌。
但是最让我暴哭的并不是Mia的情绪演绎,而是面试官认真投入的模样。
我想起小学的时候说我孺子不可教的数学老师,初中的时候因为我的发色要劝退我的教导主任,吼住我扫弦像噪音的吉他老师,否定我论文初稿的教授,还有在国外努力修书两年多,克服了性格和现实里的种种困难之后回到家中,一脸焦虑地质问我以后可以干什么养活自己的母亲。
但是我有一位小学语文老师,把我的习作推荐给少儿杂志,落选以后告诉我说,是因为我写得太好而他们觉得不适合发表给小孩子看。我还有一位美术老师,说我画的葡萄不怎么样,但是虾子十分活灵活现的。我还有一位写作学讲师,凌晨打电话质问我稿子写得太好,是否剽窃(哼。
生之大幸,莫过于遇见伯乐。
离开学校之前,我的tutor对我说过一句话,It’s a world of connections。我已经不再清高地以为可以纯粹依靠自己存在了,尽管我还是这么唯心的一个人。
但是我想选择,选择不再狭隘,选择当一个随时可以发表一段感人肺腑的演说的人,for someone in the crowd.
即使我头顶没有自由主义的星空,我也可以尽情欣赏那首《All of the Stars》。毕竟我已经去过阿姆斯特丹,看过那里的梵高和海。毕竟歌里的人还需要和时间赛跑,而我漫步着,时常都感受不到命运的掌控。所以在悲愤过后,我似乎没有任何理由不像Damien电影里的主角们一样卯起来努一把力。
刘瑜说,我无法想象没有自由的快乐。
我曾经以为我是自由的,只是我被迫自由着。所以我反复追问自己,为什么不够快乐?如今我知道,其实我还不够自由,不管是外界还是心灵,我都没有挣脱得了那些束缚。并且我能感觉到,这些枷锁在消磨着我的意志与灵魂,一个没有灵魂的人,他的创造何谈平地惊雷,一石激起千层浪?想必是无法……
我瞻望钢琴上他人灵动飞舞的手指,细跟上柔韧纤巧的脚腕。在漆黑电影院里,头顶晃动的三尺微光下,我哽咽着询问自己,
If you are the someone ready to be fou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