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心动》：在现实与梦境的轮回中镌刻生命的图腾

提起德国人，浮现在我们脑海里的印象常常是作风严肃、刻板严谨。或许很多人依然以这种一成不变的眼光看待德国人，却未曾想到过德国电影人会默默无闻的在不动声色间给世人送上了一份惊喜。

德国经典剧情片《最后一次心动》，是一部由德国新锐导演德利克·荷斯曼执导的惊世之作，曾在2005年的巴伐利亚影展上获得了最佳新进男演员、最佳女主角双料演技大奖。

值得一提的是，这部影片是导演德利克·荷斯曼在28岁那年的毕业作品，其中有欢笑、有感动、更有对生命意义的思考。

我们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部属于自己的通史，对于那些早逝的人来说，他们无非是将通史变成了一部限于某个年龄段的断代史，《最后一次心动》讲述的便是一个男人的断代史。电影用四幅世俗却又奔放的图腾，诠释了一场属于那个时代的祭奠，其间埋葬的，正是那些还在奋力书写通史的人们曾经期盼过的梦想。

01、第一幅图腾：回忆

在影片中，导演按照时间线索来进行叙事，因而主人公卡拉的回忆便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图腾。

很多学习德语的朋友或许都在学校里看过这部电影，散发着德国影片特有的宁静致郁气息的同时，又向观众讲述了很多关于那些人生中不得不遇到的问题，既有深度又耐人寻味。

忧郁的金发男孩卡拉七岁那年在车祸中痛失双亲，车祸发生后，小卡拉踩着滑板离开现场，在转弯时撞上了路旁售货亭的墙壁，结果在右脸颊上留下了一道除不掉的伤疤。这道疤痕如同一个符号化的意象，解释了日后卡拉长时间的忧伤，以及对生命强烈的尊重。

从父母离开卡拉的那一刻开始，他在每天晚上都会做同一个梦，他会梦见父母死亡的场景以及一个陌生女子张开双臂准备迎接他。

影片中有一段外婆对小卡拉的安抚，她留着眼泪对卡拉说：“亲爱的，你要记住，上帝是一个混蛋加虐待狂，他经常偷听我们讲话，然后把我们最爱的人从身边带走。”老人的眼泪，诉尽了世间的冷暖，可惜，年少的卡拉没有能够理解这句话，因而，它如同诅咒般，在长大后的卡拉身上再次应验。

失去父母的卡拉善良敏感，总是喜欢独来独往。成年后，他成为了一名救死扶伤的专业救护人员。每天睁开双眼就要做好准备迎接灾难、意外伤亡以及那些被酒精、毒物麻痹的人。

在我看来，救护人员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职业，与医生不同的是，他们往往需要直面第一现场的生死。看着活生生的人在各自熟悉的场景中死去，这样的冲击力远离了医院的机械化操作，疼痛得有血有肉。

卡拉脸上那道醒目的疤痕，也总是以一股不可磨灭的力量提醒着他七岁那年发生的严重车祸。车祸让卡拉失去了最爱的亲人，也成为了他心中永久的伤痛。

尽管每天都要经历着人间的生离死别，并且自己一直生活在亲眼目睹父母车祸身亡的童年阴影之下，但卡拉却依然像个天使那样尽心尽力地去挽救身边低沉、颓废、堕落的人们。他会在自己负责的区域给路边的流浪汉测量血糖，会给醉到不省人事的酒鬼女孩整理头发，还会给中风的老人擦口水。

因为卡拉一直相信童话里的信念，相信人间的美好，永远相信好人会有好报。

02、第二幅图腾：孤独

有人曾说，永恒只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死亡，另一种是孤独。

卡拉无疑深谙此道，因为孤独是他为自己雕琢得最为精细的一块图腾。我们只要仔细想想，如果一个人最值得怀念的时光里，只有自己的身影，那么这的确算不上是什么令人兴奋的好消息。

如果没有回忆，卡拉的这段日子就和我们曾经踏足过的岁月别无二致。所以，卡拉站在阳光下斜着眼睛时的迷茫，玩滑板时那自我满足的陶醉，以及家中塞满整个冰箱的汉堡包，都能让观众感怀。

这些场景总能在不经意间，接二连三地唤起我们记忆深处的某个触点，并让它们在脑中循环播放，清晰得如同昨天才发生一样。

但这一切也仅仅是如果，卡拉的生命在拥有了七岁时那段悲凉的回忆之后，就已经锁定了它的苦涩结局。这一段剪纸般疏离的快乐时光，更像是敏感的导演擅自利用职权所进行的一场高调致敬。

卡拉拼命地想要把形形色色的濒死人员从死神的手中抢回来，却永远力不从心。就像影片中的十一月对他说的：“你常常救死扶伤，可你每次都晚了一步。”只有他自己屡次和死亡擦肩而过，他一直活着。

成年的卡拉一直用呼吸证明着自己的存在，单纯地活在自己的空间里。

他不时地踏上童年曾伴随他逃出灾难现场的滑板，当他飞速滑行在空旷的马路上时，也不由得沉浸在过往的痛苦记忆里，以一种阻绝他人的孤寂姿态，捍卫着自己的世界。

我想，如果一个人的灵魂也可以安置检测仪，那么卡拉被监测到的电波一定是一条长长的直线，他替每个人挣扎，除了他自己。

03、第三幅图腾：爱情

在卡拉孤独踽行的日子里，幸好曾经遭遇过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一个关于爱情的绚烂梦境，是支撑卡拉继续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我甚至无法完全用文字很好的勾勒出卡拉初见十一月时，那份狂喜的悸动，不过他的心情和村上春树《遇见百分之百女孩》中的一段文字，却巧妙地有了交集——“对我来说，她是个百分之百的女孩。从看见她身姿的那一瞬间，我的胸口便如发生地鸣一般的震颤，口中如沙漠干得沙沙作响。”

一见钟情终究只是文艺青年把玩的游戏，知晓了结局之后再来回望，卡拉遇见十一月，倒更像是一场波及前世今生的纠结宿命。经历坎坷但善良的抑郁滑板少年与十一月的美好相遇，便是卡拉的命运。

在偶遇十一月之前，卡拉因为那段七岁的回忆频繁地发梦，梦中冲他张开双臂的女孩就有着和十一月一模一样的脸庞和笑容。之后两人的交往很自然地落入俗套，无非是生活点滴之间让人心窝一热的你侬我侬。

我更希望观众能知道的，是在此之外卡拉所撞见的一处生活拐点。

卡拉的职业是一名救护站的救护人员，选择这个职业是他对自己儿时惨痛回忆的自我救赎。这天，他负责去一栋楼顶拯救一名想要自杀的少女，也许是在这名少女身上看见了自己曾经的影子，卡拉第一次对他人袒露心声。

卡拉对少女说起自己的故事，并告诉她：生命中不光有爱，如果真的受不了，要在这混沌的生活中活下去只需要懂得吸气和吐气。这一段情节的镜头是那么平和及淡然，卡拉和少女就这样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两人聊天、抽烟、吹着凉风。

但是，当所有人都感觉到少女可能就此要放弃跳楼的打算时，她却在抛出一抹粲然的微笑后，一跃跨出了屋檐。这是卡拉在车祸前目睹的最后一场死亡，揪心且幻灭。

在少女坠楼的瞬间，突然插进来一个镜头，透过这个镜头，我们似乎能看到跳楼的人分明是绝望的卡拉。对于以拯救濒死的生命为己任的卡拉来说，这样近距离的感触到一个鲜活生命主动放弃自己生存的权利，毫无疑问是一次迅猛、粗暴且致命的打击。

我将这一段电影中的插曲称作卡拉的生活拐点，是因为他以此终结了自己继续在痛苦的回忆中煎熬的可能。如果说生活是一场赌博，那么这一次，处于破产边缘的保罗孤注一掷地将所有筹码押在了爱情身上。

在我看来，卡拉下对了注，只是没能等到结果揭晓，爱情的图腾，遗憾的卡拉只镌刻了一半。

04、第四幅图腾：死亡

在影片的结尾处，导演设计主人公的死亡方式所采用的手段，有点俗却也在情理之中。

对于在七岁那年就丢掉了灵魂只剩下肉身游走在人间的卡拉来说，这样一场意外却正常到跟走路吃饭睡觉一样自然。

车祸发生时，卡拉下意识地将快要临盆的女友十一月护在身下，这个时候 ，卡拉一定如所有人一样，将一生的记忆在脑袋中飞速地过了一遍。那么，他也一定记起了七岁时的梦魇，记起了他漫长的孤独与短暂的爱情，还有十一月对他说的那句：“要是哪天你出事了，我会为你哭泣，我保证！”

活着的人常说，死亡是一种解脱，但是对于卡拉而言，死亡就是一次美妙的轮回，和解脱无关。唯一的遗憾只是，这个轮回来得太不是时候。否则，他可以走得更心无旁骛，抑或能够真真正正地体会一番幸福与安宁。

但是事实已经发生，无法篡改，在最后的镜头里，卡拉满身鲜血仰卧在草地上，身边的十一月顺利生产。伴随着一个生命的终结，另一个生命开始了新生，看上去很公平。

关于保罗的死亡，最让我震撼的一组镜头，就是当汽车冲出公路侧翻时，那瞬间抽干了时间的慢镜头，以及整个画面里，向右侧颓然坍塌的天空、云朵、车辆和草地。

也正是这组镜头让我坚持认为，这是一场离别的仪式，既超度了卡拉，也绘制了他生命之中最后的死亡图腾。

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特别的结局，让人在感受浪漫爱情的同时，对生命也多了一些思考。正如外婆对卡拉曾经叮嘱：“你要永远记得，呼吸！”是的，生命何其艰难复杂，但事实上，生命又是如此的简单和纯粹，一呼一吸，就是生命！

在我看来，卡拉和十一月的凄美浪漫的爱情关系，相对于我们随着影片中的救护车所见到的都市社会，呈现出难以置信的美好与魅力，这也是影片所要传达的在这个全球化时代真正值得追求的生活意义。

结语

也许在《最后一次心动》这样的爱情片里加入生命的主题，会让人觉得太过于沉重。其实，爱情又何尝离得开生命。花前月下，山盟海誓，不也正是生命的低吟浅唱吗？

这部电影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却处处显露着人性的光辉，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感动。诚如影片所传达的生命主旨——唯有心中永存善意与爱，我们才能最终迎来生命中的那一抹亮色与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