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誉炜：战地一张过目难忘的照片题记
这是一张勾起我记忆的照片
拍摄自一座野战救护所
那是32年前的1986年
云南老山前线一个角落
那里有大片大片的芭蕉树
还有滚滚流淌的八布河……
画面上的伤员是工兵班长刘庄
“杨子荣英雄连”的后来者
他躺在简易得不能再简易的病床上
窗户上那张过了期的报纸令人眼热
他的脸部明显带有失血过多
之后的虚弱
双腿从根部锯掉的奇痛
刚从他的腹肌和心上滚过
身穿白大褂的老军医
正在丈量一米八零的男子汉
如何顷刻间向一米零八萎缩……
今天 这张照片已微微发黄
参战战友在微信里你传给他
他传给我——再看一眼
再看一眼吧
共同追忆走过的日子
一起感受岁月的蹉跎
这已经定格许久的镜头啊
让你 让我 让他
永远记忆深刻——
战争离我们并不遥远
那是一场难忘的生死拼搏
在南疆 在老山 堑壕 猫耳洞
有人曾将生死置之度外 赴汤蹈火
有人曾经这样把青春年华
奉献给我可爱的祖国
战场上的好兄弟
我清楚地记得——
在地雷阵突然爆炸的那个瞬间
气浪和尘土
夹杂着粘在弹片里的阴谋
将你的躯体抛向数米高空
然后又重重地摔落
顿时你成为一个血人
眼里嘴里喷着复仇的烈火
你置自身危险于不顾
大声喊着身边战友名字：不要管我
快撤！快撤……
战场上的好兄弟
我清楚地记得——
野战救护所里
传出那“吱吱”锯腿的声音
胜过世界上所有噪音
给我心灵带来的冲击与折磨
那带着血的两条长腿啊
曾吸引父母亲人多少目光
从塞北坝上步入军旅方阵绿色
曾经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
动作矫捷 如燕飞虎落
曾经驰骋在足球绿茵场上
给连队战友带来无限欢乐
曾经披荆斩棘穿越热带丛林
排除险情奏响凯旋欢歌
今天，这两条长腿啊
脱离了它的主躯体
长埋在南疆红土下
化作芭蕉树上那一颗颗青果……
战场上的好兄弟
我清楚地记得——
那天我到昆明的医院去看你
正遇一队少先队员慰问住院英模
当他们看到高位截肢的你
未曾开口朗诵唱歌
一个个就哭得泪眼婆娑
而你表现得特别坚强
没有流一滴泪 叫一声痛
在孩子们面前一直笑呵呵
有新闻媒体来采访你
连问几声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一个刚满20岁的小青年
何以这样意志如钢 直面雕琢
你含笑告诉他们
我是英雄部队“万岁军”的士兵
要做老山主峰上青松一棵
比起杨子荣和松骨峰阻击战的前辈
我真的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
战场上的好兄弟
我清楚地记得——
30多年来，你笑对人生
勇敢面对缺少双腿的生活
从没有感受过与爱人成双成对
到公园漫步 去郊外踏青的快活
也不能大步流星 风风火火
为父母跑前跑后 扶他们走路坐车
慢慢学会了上床下床、打水扫地
洗衣做饭，不停地劳作
上有老下有小 生活拮据时
你鼓动妻子将家庭小超市开拓
代卖啤酒 香烟 火腿肠
小小街巷有时也响彻着你的吆喝
当组织上问你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
你总抚摸着军功章说：没有，没有
祖国和人民已经给予我很多很多
比起长眠在南疆的那些战友
知足感恩 满是快乐
把所有困难埋藏在心底 紧咬牙关
用理想和毅力开创新的生活……
朋友，不管你参过战
还是没有参过战
不管你当过兵
还是没有当过兵
我都想请你好好看看这张照片
面对无腿士兵的有志人生
你该怎么想 你能怎么说——
依我之见，倘若你参过战 当过兵
应该将这幅照片挂在床头 扪心自问
当初为啥去参军
如今用啥报祖国
千万不要躺在功劳薄上
退伍证毕竟不是取之不竭的银行存折
解决问题要时时依靠组织
表达诉求要件件依据法律和政策
何时何地都要体谅党和国家的难处
牢记一分耕耘才有一分收获
绝不能一味当伸手派：给我 给我
更不许将部队训练出来的智谋胆魄
用来对付身边稍不如意的当权者
最可爱的人可爱之处是奉献
最光荣的人光荣之处是爱国
天上不会掉馅饼
有手就不要空闲着
要想永远成可爱
唯有永远保持本色
同是退伍士兵 转业军人
我们无法成为柳传志 王石
也赶不上任志强 任正非
但我们也有两只手
只要努力 就能顶天立地生活
依我之见，倘若你没有参过战 当过兵
应该将这张照片放在心头 扪心自问
幸福生活哪里来
安宁日子怎么过
国土的守卫 士兵的职责
我能做什么 我做过什么
军人在一线流血汗
我在后方如何做才算合格
多一分尊重理解
多一分支持配合
帮助军人军属排忧解难
是天地良心 乃基本道德
拥军优属 热爱和支持国防
每一个公民都要尽职尽责
如果你手中掌握着这样那样的权力
不要趾高气扬 信口开河
权力来自人民 理应用于阡陌
善待卫国戍边的官兵及其亲属
自觉厚爱一层 争做拥军劳模
该解决的问题解决好
该兑现的承诺莫耽搁……
这样一张照片 我会珍藏永远呵
存到手机里面，放进美的相册
还要在心底专门为它建一座楼阁
这是一面镜子
能驱散可能腐蚀心灵的污浊
这是一座丰碑
标注着向往与梦想的寄托
这是一副清醒剂啊
催促着我永远不改鲜红的颜色……
2018.6.27—7.1于北京
老山前线归来，时任38集团军军长李际均坚持背起刘庄，将其送到去北京参加英模会的车上。马达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