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水浒传8:魔窟梁山之武松(五)
在上文中说过,武松在水浒传中共有三个形象——
英雄武松,恶魔武松,行者武松。
武松杀嫂是武松从英雄到恶魔的转折点事件。
潘金莲是水浒传中写的最好的女性角色,下的笔墨最多。不同于偷人还敲诈勒索宋江的阎婆惜,不同于直接偷情出场的潘巧云,不同于豪爽仗义有胆有识但笔墨不多的母大虫顾大嫂。
通奸潘巧云
母大虫顾大嫂
送你绿帽阎婆惜
潘金莲是完完全全不同于这三个形象十分单一的女性角色,她是水浒传中唯一具有心态转变过程和形象复杂变化的女性角色!
金莲是一个大胆的突破礼教束缚追求爱情的女性。她是一个女版的武松,敢爱敢恨敢杀人!
武松在她的面前只有低头不语。
施耐庵对金莲这个角色给予了深深的怜悯之情,只是没有写的足够完美,很多细节要么藏的太深,要么点到即止,人物的形象还是略显单薄不够丰富。
但一句叔叔是必记心,奴这里专望,却是整篇尔虞我诈铺满鲜血白骨的黑色水浒世界中少有的令人温暖的真心实情。
金莲是真的爱武松。
《金瓶梅》将金莲的初始设定就为淫妇,再加上若干电影中金莲的形象脱离不开一个淫字,让很多人在水浒中也不由自主的代入了一个淫妇形象的潘金莲。
死亡是这两本书一致的结局。
在水浒传中金莲以一个烈女身份登场,以十分惨烈的收场死在了她爱过的武松手中,死的让人叹惋怜惜又有一种宿命的悲怆。
既同情又不同情。
金瓶梅是放大了武松对于金莲勾引种种欲拒还迎的内心纠结细节,有完整呼应的开头和结局,同时对西门庆这个人物的塑造上更加出彩,金莲的人物塑造也比之水浒更为细腻立体,两本书各有千秋。
在一个茫茫白色的雪天,金莲望见武松踏雪归来,主动迎上,二人围坐在火炉旁,炉中燃烧的火焰是金莲和武松都得不到满足的欲火!
多年之后,武松归来,金莲又远远望见他,却慌忙的避开,在听到武松愿意娶她时,不等王婆叫她又主动的跑了出来,这一次,迎接她的却不是注定的因缘——
而是武松多年以来压抑着的怒火和仇恨,用最残暴的方式释放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把刀子去妇人白馥馥心窝内只一剜,剜了个血窟窿,那鲜血就冒出来。那妇人就星眸半闪,两只脚只顾登踏。武松口噙着刀子,双手去斡开他胸脯,扎乞的一声,把心肝五脏生扯下来,血沥沥供养在灵前。后方一刀割下头来,血流满地......
同样的杀戮方式,金瓶梅的细节描写非常丰满有很强画面感。
兰陵笑笑生读出了武松对于金莲内心情感的纠结,却没有读出金莲向命运不公挑战的勇气。
兰陵笑笑生是慈悲的,他没有对书中人物的所思所为进行直接道德上的谴责,金瓶梅中的金莲有复杂的一面,但偏偏给了金莲一个不值得同情的初始设定和不值得怜惜的死亡结局。
金莲的死亡在金瓶梅中是武松的结局,而水浒传中,是武松另一个故事的起始了。
在这一个故事中的武松,首先得到了这个世界的同情,从轻发落刺配流放孟州,遇到了杀人劫财还用人肉做馒头馅的十字坡张青夫妻,这完完全全是一对吃人的恶魔。
欲入魔道,先遇恶魔。
刺配孟州的武松已经有了心态上的变化,虽未明文写出,铺垫在很多细节中。
这个变化就是主动作死。
武松明知大树十字坡有家杀人剁馅的黑店,依然选择在此落脚歇息,在吃馒头时说有人私处的毛后,又调戏的问妇人你丈夫不在家你不冷落?惹起了孙二娘的杀心,转身就端出了下了麻药的酒。
在孟州牢城安平寨,武松又不按常理出牌的拒绝行贿,甚至主动求打一百杀威棒,言语十分挑衅,只怕别人打不死他。
究其缘由,金莲对武松的影响没有因为她的死亡而结束。
前文分析过,这个家庭的毁灭导火索在于武松临行前叮嘱哥哥晚出早归,篱牢犬不入,而金莲习惯性的关门放帘时却打中了西门庆。
而武松对于金莲暧昧的情感和纠结的内心不必再多言了,最关键的是,武松虽然是从轻刺配,也没了可期的未来。
人活的最重要的是有盼头,对于未来生活有一定的美好期待。
哪怕活的时候没有,死了也希望会上天堂,或者还有下一世的轮回。
武松的罪名遇赦可免,可以判回原籍。
如杀了阎婆惜的宋江就是遇到大赦,加上花钱疏通关系判了刺配去江州,如果在遇到赦免就可以回家了。而赦免这事在当时比较常见,皇帝有孩子了过生日了都有可能大赦。
且不说武松有没有能力去疏通关系,就算大赦了,他又能回哪里去呢?
武松这时的心态是复杂的,尽管他得到了世人的同情,可千般滋味苦在心头只有自己知晓了。
你说武松这时候放弃人生就此堕落了吗?
并没有。
他和杨志不同,杨志丢了生辰纲埋怨一通后立刻就逃亡江湖了。
武松这时候尽管迷茫而痛苦,也没有应了张青夫妻的说法,杀了公人落草为寇,虽说和这二人结拜也谈笑风生说着江湖之事,临别之际送的十两银子当面就被转手给了押送他的公人。
武松嫌这钱不干净。
水浒传中的命运总是在捉弄每一个人,武松一番作死却意外得到了施恩的另眼相待,免了杀威棒不说,又是好酒好肉一顿伺候。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武松这个情商很高的人立刻察觉到不对,得以见到施恩后,在地头蛇面前展露了一番自己的本事,后被施恩请入私宅,详说了一番请托之事,后又见老管营,双方结拜。
我们将这件事仔细分析一下,施恩之所以会对武松另眼相待,不过是觉得武松主动作死,是一个根本不想活的囚徒,可以利用,他自己作为监狱内的一把手管营,武松的身份他会不晓得吗?
如果真的敬重的话,可以早来拜见嘛,偏偏就是在要打杀威棒武松一顿言语挑衅后出面。
请托的事情,施恩说的话很直白,明确告诉武松自己快活林的生意被张团练指使蒋门神夺走了,这事还不能闹大,想请武松出面,给他出口气。
武松先是试探的问了施恩,为何怕蒋门神?
施恩在这里回复武松说,因为自己打不过他。
武松就立刻接话,那现在就去干他!我直接给他打死完事!
这时候听了多时的老管营终于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老爷子也是一副演员本色,说了一句让人喷饭的话——
愚男原在快活林中做些买卖,非为贪财好利,实是壮观孟州,增添豪侠气象。不期今被蒋门神倚势豪强,公然夺了这个去处。非义士英雄,不能报仇雪恨
我看到这番言语,内心只有一个想法——你这无耻老贼啊!
施恩没有说实话,武松心知肚明,蒋门神没有三头六臂你怕什么?哦!原来你打不过他,那好办,我帮你打他嘛。直接打死怎么样啊?老官营一看话说死了,立刻从屏风后显身,捧了捧自己吹了吹武松。
武松听罢,呵呵大笑,便问道:那蒋门神还是几颗头,几条臂膊?”原来只是一颗头,两条臂膊!既然没那吒的模样,却如何怕他?”施恩道:“只是小弟力薄艺疏,便敌他不过。”我如今便和你去,看我把这厮和大虫一般结果他,拳头重时打死了,我自偿命。”只见屏风背后转出老管营来,叫道:“义士,老汉听你多时也。
之所以施恩说这事闹大了自己理亏,也很简单。施恩在快活林的生意是酒肉生意,同时又把持了这个商业区的妓女抽头,一个公务人员直接从事这种黑道生意,十分丢份的。
顺便解释一下,在水浒传的设定中,张团练和施管营是平级或者是同属的两个部门,不存在团练是他上级的设定。实际上水浒传中的货币也好官职也好都设定的比较随意,不是按照史实设计的。
为何会这么说?也正因为如此武松才会奇怪,你的生意被人夺走了你怕蒋门神什么?你的监狱里有的是亡命之徒多叫些人打回来就是了嘛。
潜台词就是,蒋门神还有更大的靠山让你不敢动他吗?
施恩的回答咬定说自己打不过蒋门神,言外之意,能武力上打过蒋门神就可以,背后的官场关系不要紧。这次我选武松大哥你,替我站台做代言人。
那么武松又是如何处理这件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