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腿被摔折 我恨了父母一辈子 开始悔恨的时候他们再也听不到了
一我拒绝父母参加我的婚宴
一直都在埋怨父母，埋怨他们没有好好地给我医治受伤的脚，埋怨他们让我从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变成瘸子。
成婚的那天晚上，我拒绝父母来参加我的婚礼。大舅来了，大舅看着贴满“喜”字的婚房，那双藏在鬓鬓的白发下已失去光泽的眼混浊起来。大兵不停地跟大舅搭讪，大舅只是嗯嗯嗯地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大兵是我恋人，哦，成了婚就是老公了，大兵人长得还不错，只是两只眼一大一小，小的那只有些畸形，是小时候患小儿麻痹得的后遗症。
姐的电话是在我给客人敬完酒的时候打过来的，她仿佛算好了时间，知道我一接电话会情绪失控。
姐在美国留学，因为正忙着赶毕业论文忙着找工作，没能跑回来参加我的婚礼。
一听到姐的声音，我就哭了，哭得稀里哗啦。
姐在那头沉默着，直到我停止哭泣，末了她说：“玲儿，其实你很幸福，大兵人不错。”
我算是早婚，结婚目的就是为了逃开父母，逃开那些阴霾的日子。
二 不愿回首的童年
我四岁那年，邻居王五生了个儿子，因此他高兴地满世界放鞭炮，仿佛在向人们炫耀他有能耐生了个带把的。母亲带着我在溪边洗衣服，我坐在岸上玩耍，岸离小溪有三米多高。王五见了母亲，特意把鞭炮抬高，母亲怕鞭炮炸到我，喊王五靠边点放，王五却拉长了声音叫着：“玲儿她妈，你再生一个呗……”母亲有些生气，我看到母亲生气的样子，似懂非懂地知道母亲被王五欺负了，于是弯下腰去捡拾小石头准备扔向王五。没曾想，弯腰的瞬间，身体失去平衡，一头栽了下去。
我伤得很严重，身上多处骨折，最严重的是脚，粉碎性骨折。
是我自己掉下去的，所以王五拒绝赔偿医疗费，我们家在小镇上是最穷的，母亲还有风湿性心脏病，出了这样的事，伸手向人借钱就难上加难。
因为就是卖了房子也出不起高额的手术费，父母只好选择保守治疗。我身上的伤倒奇迹般地好了，只是一只脚却怎么也无法正常行走——瘸了。
三 怨恨的种子顽强而有耐力
我埋怨父母软弱，埋怨他们贫穷，怨恨像一粒顽强的种子在我的心底生根发芽。
母亲总是很讨好我，像是倒了辈分一样对我低声下气。
只有两件事情，母亲会坚决制止，一个是我蓄意报复王五，要拿他带把的儿子出气，一个是我自暴自弃。
我对母亲从来没有好声好气说过话，总是大声地冲她吼。也没有为她买过一丁点儿礼物，甚至叫妈妈的次数都很少。
我见不得电视上跳舞的女孩，看不得运动场上奔跑如马的健将。就是那些活蹦乱跳的小动物我也不愿去看。我常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从小便开始写日记，带锁的日记从小学二年级开始，每个学期写一本，日记里写的全是对父母的怨恨。
我像一只刺猬，一面蜷缩着身体，一面用浑身的毛刺保护自己。可这种保护往往适得其反，我变得敏感多疑，不喜欢与人交往，不合群，也没有同学愿意接近我。陪伴我的是长长的寂寞和孤独。
下午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进教室，是几年级了呢，我不记得是几年级学到瘸子这个词的。这个词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像针一样钻进我的心里，我闭上眼睛，蒙上耳朵，可还是无济于事，从此，我知道了，我还有另一个名字“瘸子”！
没人敢当面叫我瘸子，但背后都这么称呼我，每听到一次，我就在心里怨恨一次父母。
上高中报名的那天，姐姐陪我去的，班主任看到姐姐以为是她来报名，脸上堆满了笑，当他知道报名的是我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这一笑与不笑，瞬间让我的心冰凉透顶。另一面，对父母的怨恨却越发地深重起来。我选择住校，一个学期也不回家，直到遇到大兵。
大兵常常被人叫成独眼龙，可他不忧伤，也不气馁，他比我高两级，我高一，他高三。大兵家也很穷，他在单亲家庭长大，而且他是有缺陷的人，只有在他面前我才不自卑，也只有在他面前我能灿烂地笑。
四 如果可以重来……
是的，我选择了早婚，高中一毕业，我就跟大兵在一起，十八岁刚过我就跟他结婚。我害怕自己一见到父母就拿锅碗瓢盆出气，害怕一见到他们就满腔的怒火往外喷射。
婚后一个月，母亲打电话过来说父亲病了，不知道生的什么病，就是发烧，怎么吃药怎么喝水都降不下来。
“是吗？不就发个烧，比我当初骨折轻多了……”我冷淡地说，然后挂掉电话，虽然记不得骨碎躺床的日子，但当瘸子的日子却过厌了。
不就发个烧吗？有那么娇嫩吗？
七天之后，我以为父亲的病已经好了，却在凌晨的时候接到了噩耗：父亲去世了！这个噩耗有如晴天霹雳，这不可能，不就一个发烧吗？父亲不是一向身体很好吗？我的内心开始不安，间夹着愧疚。
姐姐从美国赶回来，在父亲的灵柩前伤心地哭，母亲只字未提我的冷淡，姐姐有些生气，埋怨母亲为什么父亲生病了也不告诉她。
“你在美国，离家那么远，你还在上学……”母亲的声音很轻，满满的都是愧疚。
我不作声，牙齿咬得咯咯响。
我们家房屋已经破旧不堪，姐把我拉到一边，跟我说，妹妹，咱爸妈其实很不容易，妈生了这么多年的病也没好好治，供咱们上学早已让他们不堪重负，以后咱要对妈好一点。我不作声，因为我不想对姐姐承诺。
父亲的去世让我有些伤心，可这伤心没有改变我对母亲的怨恨，特别是在我求职屡次遭拒之后，特别是在那些面试官看着我的脚不住地摇头的时候，我对母亲的怨恨有增无减。
大兵说，母亲身体又不好，一个人住着不放心，咱把她接过来同住吧，我冷冷地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现在就接过来未免太早了点吧。”
我怎么也没想到，父亲走后不到半年，母亲也走了，母亲是在大雪天里走的，走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陪伴她的是一个红布包，红布包得严严实实的，摊开来，里面竟是一块两块的硬币和纸币。
邻居告诉我，母亲一直念叨着要攒点钱给我医治脚，念叨着要给远在国外的姐姐打件毛衣。
姐上学其实真的很不容易，大学便边工边学，几乎就是自己供自己上学，留学也是拿奖学金上的学。
我握着红布包不知要给远在美国的姐姐怎么说好，她临走前交待过我，要我好好待母亲的……现在……半年内就让她接受失去双亲的事实？
姐连夜从美国飞回来，面对母亲的骨灰盒，她呆了：“这都是怎么啦！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
“现在双亲都没了，你满意了吗？幸福了吗？”姐还是憋不住，冲我发火了，发完火又过来抱紧我，呜呜地哭。姐是很少哭的，在我的眼里，她是那么坚强，总是像卫士一样护着我，可是，她现在终于对我失望了，她应该在心里埋怨我了吧。是大兵替我向姐姐道的歉，大兵说，姐，是我们不好，都是我们不好……
姐是怀着伤感回美国的，我没敢去送她。
五 明天会更好吗？
“妹妹，你来美国吧，我现在有钱给你治脚，我还联系了国际有名的骨科医生，相信不久你就能像我们一样正常行走了。”姐姐的电话是在第二年的圣诞前夜打来的，大兵正在厨房里边哼歌边洗碗，那首《明天会更好》被他唱得抑扬顿挫。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 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独地转个不停
春风不解风情 吹动少年的心
让昨日脸上的泪痕 随记忆风干了
……
我的眼泪瞬间喷涌而出：“姐，你为什么还那么对我好！我对不起爸妈啊！”
我的脚在美国动了手术，把两只脚的跟腱恢复成一样长，花了一年时间，克服重重困难，终于能正常行走了。我感觉自己的天一下子变了，仿佛从地狱回到了天堂，我不可置信地在镜子前不停地端详自己。可是，高兴之后，为什么我心头依然有挥之不去的忧伤？姐说，咱回去看看父母吧，他们一定想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一把抱住姐，姐，我对不起他们，真的对不起他们。都过去了，咱回去给他们烧点纸吧。
爸妈的坟头有嫩草破土而出，风一吹，它们就舞动起来，仿佛在向人诉说什么。
“爸妈……对不起！”我跪在他们的坟前痛哭起来，他们再也听不到我的忏悔了，他们再也看不到我忏悔的眼泪了，他们也看不到我能正常行走的样子！
我用手去扒坟头的泥土，血从我的指尖流了出来。姐姐没有阻止我，扒吧，心中的悔恨发泄出来也好。
只有一封长长的尚未写完的信。
“玲儿，原谅你的爸妈，好吗？虽然，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叫你原谅……我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了，心常常绞痛，玲儿，爸妈不担心你姐，但担心你，你怨气重，其实，那事不怨王五。知道你姐为什么拼命上学吗？因为她想凭自己的本事把你的脚医治好……你父亲病了，我也坚持着要送他上医院的，可是，他不同意，玲儿，你父亲不想麻烦你，不想成为你的包袱，我也是。玲儿，什么都不能怪你，可是，你父亲还是有些遗憾，他想最后见一面他的女儿，特别是小女儿，想在临死之前得到她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