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启蒙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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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师应该也有七十了吧，最近一次看到他是年前十月一左右，本族大伯过世，我去守灵，第二天送葬，刘老师属于吹拉弹唱中的一员，他们一般五六个人，有敲鼓的，有吹唢呐的，有吹笙的，有敲钹的，有拉二胡的，刘老师负责敲钹，有时也拉二胡，每逢周边村子有老人过世，他们就去演奏上两个半天，搭灵棚的下午，还有第二天上午，到送完葬也就没事了。他们的年龄不小了，都在65以上，而且手艺似乎没有传承下来，年轻人一是不爱好，更主要的是收入微薄，养不了家，这些老人之所以能坚持下来，完全是对兴趣爱好的一种执著。

再说村子死人也不是常有的事，而且各村的风俗也不一样，有的村子送葬老人比较简单，送走即可，而我们村讲究热闹，认为老人辛苦一辈子，走了要风光一些，所以吹拉弹唱，歌舞表演，秧歌，高跷，舞狮子，铜鼓洋号一应俱全，搞得比红事还热闹，但既然是风俗，也就一直延续下来。

那天见到刘老师，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刘老师坐在灵棚不远处大鼓的旁边，头发眉毛胡子已经花白，眼睛也没有原来有神，腰似乎也直不起来了。我走上前去，微微欠了下身子，喊了声：“刘老师！”刘老师抬起头，看见我，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站起来，拉着我的手，问我工作怎么样，孩子多大了，然后高兴地跟旁边的人说：“看，这是我的学生，现在也当老师了！上学时学习可好啦。”看他的高兴劲，我俨然成了他的骄傲，旁边的人也应和着说，“可不，名师出高徒啊！”我们又寒暄了几句，灵前开始磕岁头，他们也开始吹奏起来，我于是退到一边，偷眼看着刘老师用力地敲着，苍老的身体在灯光下不时晃动，忽然感觉鼻子酸酸的。

一晃三十多年了，刘老师学历不高，小学都没有毕业，后来到村里小学当民办教师，从一年级教到三年级，回来再从一年级教起，农村师资力量紧缺，人手不够，低年级都是包班，一天六七节课，语文数学音体美都是一个人教，这还是不错的，十多年后我上师范时有机会去邻村小学听课，还是复式班，一到四年级，加上学前班，五个班，一个校长，两个老师，校长带学前班，一个老师教一三年级，一个老师教二四年级，这边给一年级上着课，三年级上自习，一年级上完课写着作业，再给三年级上，想一想，真是历史条件下教育的一种无奈。

一年级入学晚，因为我生日小，九虚岁才上一年级。第一次见到刘老师时很是害怕，因为他竟然留着络腮胡子，看上去很粗犷的样子，但时间一长，却发现他一点都不凶，而且非常温和，很少训我们，更别说打骂我们了。刘老师教学很认真，教写字时，在黑板上一笔一画把范字写好，边写边说，笔画怎么样，笔顺怎么写，写完之后再让我们写，一个字写一行，加上拼音，写完之后拿到前面给他看，哪个字写歪了，哪个字写分家了，他都会给你标出来，然后会给你标出三类：上中下，我每次都会得一个红红的“上”。

刘老师很有才，他会唱歌，还会拉二胡，他偶尔会拿来二胡，一边伴奏，一边教我们唱歌。有时也会搬来学校那架旧风琴，两脚卖力地踩着，一只手弹着，一只手指挥我们学习《歌唱二小放牛郎》。

我们学校属于中心小学，周边几个村子小学只到四年级，五六年级就要到我们这里来上，有时六一儿童节也合着办。那一次六一大联欢后，我们回到教室，刘老师问我们说：“同学们，我们热闹完了，你们觉得哪个节目好啊？”我们都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刘老师摆摆手，笑着跟我们说：“同学们说的都很好，我认为有个节目很好，就是邻村小朋友表演的歌伴舞，歌唱得好，舞跳得也好，而且它还讲了一个小故事，说啊，原来有一只小蜗牛，春天来了，天气暖和了，它看到门前的葡萄树变绿发芽了，想吃葡萄，于是就往上爬呀爬，这时树上停着两只黄鹂鸟，笑话它，‘葡萄夏天才熟呢，现在上来干什么？’蜗牛说‘因为我爬得慢，所以我要先爬，等我爬到上面，葡萄也就成熟了。’同学们，你们说蜗牛有没有毅力?” “有！”我们齐声说，“对！所以我们做什么事要像蜗牛一样，有目标，有毅力，还要不断努力，坚持不懈才能实现我们的目标。”

刘老师总是那么循循善诱，把一些道理寓在一些歌曲和小故事中，他给我们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告诉我们要勤劳善良，他给我们讲王二小的故事，告诉我们要勇敢，和坏人作斗争，他自编的“诚实历险记”

给我们一讲就是一两个月，每当听到入神处，下课哨声响了，他站起来说：“想知后来如何，咱们下周再说。”害得我们又要等上一周。

其实我能走上老师这条路，也潜移默化的受了刘老师的影响，记得那一次上课，刘老师问我们：“同学们说一说，你们长大以后都想干什么呀？”同学们有说想当兵的，有想当医生的，有想当厂长的……当刘老师问到我时，我站起来说：“我想当一个老师！”刘老师微笑的看着我，冲我点点头。和我同样想法的还有一个女同学，后来我们都如愿以偿，她现在在一个乡镇中学任教。可惜刘老师在送走我们后，没过几年，由于家庭所迫，离开了自己心爱的民师岗位，最终没有熬到转正。欣慰的是，前几年，国家终没有忘记这些曾经为教育做出贡献的老民办代课老师，出台了一些政策，对这些到了退休年龄的老师给予一些养老补助，也算是对刘老师他们的一种弥补吧。

远处吹奏声停了，我擦了擦眼睛，看着人群渐渐散去，刘老师也收拾好东西，夹在腋下离开，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苍老的身影，我的眼前再一次迷蒙，我想：刘老师曾经是千百万普通老师中的一员，但是正是这千百万人缔造了和缔造着中国的教育，培育者祖国的明天，我现在正和他们一样，也要用心坚定地走下去。刘老师从教多年，一生清苦，希望他晚年能够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