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门》有感：人间地狱 善恶一念间

《罗生门》是芥川龙之介最具代表性的一篇短篇小说，收录在芥川的同名中短篇小说集《罗生门》中。

人们常说的“罗生门”是黑泽明导演的电影《罗生门》，但其实，电影是改编自芥川的另一篇短篇小说《竹林中》，讲述的是在一起武士被杀案件中，七个涉案人员为了自己的利益，各执一词，使案件更加扑朔迷离、晦暗不明。

我们今天分享的是芥川的《罗生门》，它之所以经典和伟大，一在于极简，二在于深刻。用长文去描述清楚一件事或一个现象并不难，但用极简短的文字却很考验作者的文学功底，罗生门廖廖三千余字，深刻地描绘出了如身临其境般的人间地狱和复杂脆弱的人性，让人叹服。

罗生门下过，善恶一念生。

年久失修、破败不堪的京都正南门--罗生门，成为了乌鸦、狐狸、盗贼、无名尸的栖身地。一位刚遭主人解雇的仆人在罗生门下躲雨，他身无分文又无家可归，正在为明天的生计发愁，他陷入两难，若要顾虑手段，只能饿死，如果不择手段，就不得不沦为盗贼，他既不想死，也没有当盗贼的勇气。

天已黑，仆人决定先上城楼找个地方睡一觉，却惊恐地发现城楼上有一位矮小瘦弱的老妇人正点着灯火，在拔一个女尸的头发，场面阴森而恶心，仆人心中顿生出强烈的憎恶感，良心告诉他无论如何，拔死人头发都是无法原谅的罪恶，他已完全忘记前一刻自己也打算当盗贼，提着刀抓住老妇人，居高临下地质问她，老妇人惊恐万分，告诉仆人她拔死人头发做假发是逼不得已，不这样做就会饿死，而且被她拔头发的那个女人生前也同样做过坏事。老妇人的一番辩解，倒让仆人突然有了一股勇气，他一把抓住老妇人的衣襟，凶狠地说“那么，我扒掉你的衣服，你也应该不会恨我。因为我不这样做，就会饿死。”说完，他快速扒掉老妇人的衣服，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书中细致地描写了仆人的内心活动和情感变化，从最初的善恶纠结，到中间的善，再到最终的恶，揭示了人性的复杂、善变和脆弱。仆人在走向罗生门躲雨的过程中，虽然一直在纠结，但始终没有选择当盗贼的勇气，这可能源于他的良心未泯，也可能是受到道德或法律的约束，但不管如何，至少在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完全放弃自己，没有放弃在乱世中继续挣扎拼搏的希望。当他看见老妇人拔死人头发时，内心涌现出强烈的憎恶感，一瞬间让他更坚定了死也要堂堂正正的信念，此时的仆人是善良的、富有正义感的。但当仆人听完老妇人的解释后，几乎也是在一瞬间，完全放弃了前一秒还存有的良知和正义，果断地选择了当盗贼，扒掉老妇人的衣服扬长而去。这种人性的转变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念之间，让人不由地感叹存在于人性中的善良和正义感是多么脆弱不堪。

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对于大多数普通人，只有在安定的环境中，在不担心饿死、冻死的环境中，才可能去谈更高的人性，如道德、尊严、伦理、善良等，不然，这些就是奢侈品，就是高高在上的摆设。

“饿死还是当盗贼”表面上是一道选择题，实则选无可选，在那个如地狱般的社会里，贫穷是源罪，而正义的缺失又在推波助澜，对于坚持善良就会饿死，如一条狗般被拖到罗生门丢弃的人来说，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推力，坏榜样也好，借口也好，他便会迅速地滑向恶的深渊。

罗生门，是无家可归的人最后的栖身之所，是他们在乱世中选无可选的去处，走到这里，代表着要么生命走到了尽头，要么人性走到了尽头。但是选择让人性走到尽头的仆人，真的能够穿过漆黑的夜，迎来曙光吗？并不会，黑夜漫长，他终究要被吞噬，就如女尸生前吃士兵，老妇吃女尸，仆人吃老妇一样，终有下一个人，吃掉仆人。

人间地狱，是民生凋敝、百业萧条；人间地狱，更是善恶一念间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