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选择——读《通往奴役之路》
观念的转变和人类意志的力量使世界形成现在的状况
1944年哈耶克的《通往奴役之路》面世时，二战快要结束，英国的整个社会经济遭受重大损失，国家急切需要发展。由于工业革命的发展以及共产主义运动的影响，已经壮大的工人阶级日益对资本家不满。人们日益对自由经济建立的竞争社会中种种弊端不满，也被社会主义所宣扬的经济目标所吸引。国家的经济应该如何快速发展，如何使英国走出当前的艰难。经过各路专家的忽悠，英国人终于日益崇拜国家、倾慕权力、好大喜功、热衷于国家经济计划。
在序言中作者直言不讳出版这本书的目的，他要揭示英国已经有重蹈德国覆辙的危险。轮到他亲自上前线打口水仗的缘由是，当时大多数经济学家已经被战争机器吸纳而缄默不言，有关国家经济问题的公共舆论被卖狗皮膏药的外行以及居心叵测操纵。作为一个从奥地利移民英国的人，他已经看到在德国摧毁自由的力量已经在英国开始作祟。
哈耶克一针见血的说，虽然当务之急是赢得战争（二战还没有结束），但赢得战争也不过是获得一次机会去面临根本问题（国家向何处去），并寻求途径解决，而不像德国的命运一样。现在交战的各方都是为了理想而战，而这种冲突的本质是观念的冲突，虽然这些观念不久前还存在于一个共同的欧洲文明中。英国人把德国、意大利、俄国看作不同的世界，认为在那里发生的极权主义体制不会在英国形成，只是为了心安理得。“现在改革家竭力要让我们接受的教训中，十有八九是德国人在第一次战争中得出并且助涨纳粹体制产生的那些教训”。
1 自由之路被抛弃
个人主义不仅在今天已经名声不佳，在作者那个时代就已经与自私自利、利己主义联系在一起而备遭诟病。然而英国人已经忘了，英国目前已经取得的成就正是以自由主义为基础（英国成为世界霸国已经一百多年，当时正在被美国超越）。
由基督教与古典哲学提供基本原则的个人主义，在文艺复兴时期得到充分发展，此后逐渐成长和发展为我们所了解的西方文明。个人主义的基本特征是把个人当作人来尊重，相信人应该发展自己的天赋和爱好，认可思想和趣味至高无上。
回看欧洲的近代历史，社会的发展总方向是将人从束缚他的习惯和成规羁绊中解放出来，解放的结果便是科学的惊人发展。借助于商业的发展，凡能找到支持和承担风险的事情都被允许。现今劳动者能达到的物质舒适、生活安定和个人度的程度已让过去的一百多年不可想象。自由主义已经改变了世界。
然而人们被现有成就唤醒的控制命运的力量以及不断改善命运的信心，让他们已经不满于自由主义政策的迟缓进展。他们已经着手对一切社会力量予以“集体的和有意识的”指导，借以达到刻意选择的目标，从而取代“非个人化和匿名的市场机制”，可见英国人此时发展国家的雄心勃勃，在一本受到英国人广泛赞扬的书中明确提到“人类越来越倾向于调解全部社会生活，尽管不曾打算创造一个第二自然”。（书名为《重建时代的人与社会》，作者卡尔·曼海姆，德国社会学家，1933年因受纳粹迫害逃往英国，任伦敦经济学院讲师）
2 伟大的乌托邦
社会主义者宣称，社会主义能够打破物质匮乏的专制，解除经济制度的束缚，社会主义的来临是物质的极大丰富，人将彻底向自由王国飞跃。只有社会主义者才能完成长期的为自由而进行的斗争，带来彻底的经济自由。如果没有长远的经济自由，就不值得拥有已经获得的政治自由。对这些更多自由的允诺使越来越多的自由主义者受到诱惑，走上社会主义道路。
作者质问，什么是社会主义。是所宣扬的那个追求社会正义、更大程度上的平等、社会具有保障的宏伟目标吗？作者直言，自己不反对这个目标意义上的社会主义。但实现这个社会主义的特别方法意味着要废除私有企业、生产资料自由制、创造一种计划经济体制、由中央计划机构取代企业家。然而，这些实现社会目标的手段，不但通过经济控制了自由，而且还消灭真理。因此，要反对的，是实现这个主义的手段。无论是法西斯主义、民族主义、还是社会主义，他们在实现目标的手段上的一致决定了他们本质是一样极权的，表现形式都是集体主义。
3. 自由主义经济
自由主义的论点是尽可能运用竞争力量作为协调人类经济活动的最大工具。只要能创造出有效的竞争，就是最好的指导个人努力的方法。不否认在无法创造有效竞争的情况使用其他科补充的方法来指导经济活动。竞争免除了有意识的社会控制的需要，而且她给予每个人机会去决定经济活动的涉足与否。这种有效的竞争要求法律能够保障市场交易的正常进行，也要遏制试图控制商品数量或价格的行为。当然，除了法律，还要让货币、市场和信息渠道来使竞争有效发挥功能
在竞争社会中，决定人的不同命运方面，机会与幸运常常是和技能与先见同样重要。虽然穷人的限制要比富人多得多，但在竞争社会中穷人仍比其他集权社会能够享受丰富物质的人自由得多。虽然穷人致富要比拥有遗产的人可能性小得多，但只有在竞争社会中穷人才存在致富的可能，并且只需要依靠自由而不需要权势者的恩惠，无人能够阻挠他谋求致富的努力。一个显而易见的例子是在英国一个待遇很差的工人比德国的小厂主或俄国的工程师、经理享有更多自由规划自己的生活。他无论是改变工作或住处、公开发表政治见解、以任何形式消磨闲暇时光，都不会有人身安全与自由的危险。他远离一个上级领导为他指定的工作和环境里。
私有制是自由最重要的保障。不管是有产者还是无产者，如果将生产资料都移交给国家，无论名义上这个财产属于集体的还是独裁者个人的，谁来行使财产的管理权，谁就能够控制我们。例如一个无产者，只要在财产私有制下，有产者便能雇佣他。但取消私有制后，无产者虽在名义上成了部分公有财产的主人，但他会比在私有制下更自由吗？所以一个富人得势的世界远比一个只有得势才能致富的世界要好些。
在一个计划的社会，一些人比一些人过得好，仅仅是因为当权者希望这种结果的出现，因此政府需要对这些人的命运负责。
4计划经济
现在包括英国在内的许多国家主政人员，已经趋向于运用马克思的产业集中化，对经济活动进行广泛的集中管理（计划经济）。热衷计划经济的原因在于实际上我们生活中在不断利用计划。只要一个人不是彻底的宿命论者，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计划者，只是有好坏、聪明有远见与愚蠢而短视的区别。因此计划在社会生活中本身不可避免，我们运用计划来对社会资源集中利用，让其服务于特定社会目标完全具有合理性。但作者对计划的不可避免性进行一一论证。
技术的发展已经造成了垄断，很多领域已经不存在竞争。然而作者认为，垄断的多数形成是由于国家采取的政策后果。美国的“全国经济临时委员会”经过对经济力量集中化的调查研究，现有证据并不能得出大规模生产具有更高效率、排除了小企业的竞争、使竞争消失结论。而垄断的形成更多是因规模大成本低之外的其他因素，包括通过寻求国家权力的控制。
竞争的没落和垄断的兴起在各国出现的历史顺序也能印证上述结论。如果垄断的兴起是因为技术发展和资本主义，那垄断最早应该是出现在像英国这样的国家。事实是垄断在19世纪70年代的年轻工业国家——美国和德国。德国从1878年以来，政府不仅使用系统周密的产业政策，还推动价格管制和销售组织的垄断，最终诞生了大型垄断组织。英国本国的经济发展情况也说明这一点。随着保护政策的实施，垄断组织的增长以惊人速度发展。
关于工业计划的复杂性产生的经济问题需要通过中央机构协调管理的理论，是因为误解了竞争的作用。竞争制度下通过价格体系的作用，我们得以知晓经济的运转活动情况。而一个中央机构在打破价格体系后，是无法充分反映经济活动情况的，也是经济分工失去协调。而经济活动的分工恰恰使现代文明成为可能。
最后关于产业振兴的政策，即某个产业需要政策保护才得以生存发展，但如果一个产业确实比较好，那他其实经得起一切竞争。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其实是希望通过强制获取经济利益。不可避免的，我们在此过程中牺牲了经济的自由。
能否将经济事务全部交给一个集中管理者？我们将经济事务愿意交给别人，是因为人们已经厌烦肮脏的金钱制约，他们期待能够拥有免于经济劳心的自由。但金钱却是人类发明的最伟大的能够实践自由的工具。因此集权者才会鼓吹用其他措施来代替金钱激励，因为这样是领导者已经帮我们做完了选择。
错误的观念认为金钱只是决定我们在经济上是否拮据或宽裕一点的问题，没有什么重要。那正是因为我们能够在经济上决定什么是对我们重要的，什么是次要的。经济计划的核心问题是能否由我们自己来决定什么对我们是最重要的和什么是次要的、而且这是否必须有假话来加以决定的问题。控制经济活动的人随着经济范围的扩大必将越来越控制我们的生活。 计划者实施计划必然需要控制各行各业的进入和工作报酬条件，通过对生产的控制来控制我们的生活。
竞争体系下，如果某一个人拒绝满足我们的愿望，我们可以转向另一个人。但如果我们面对国家这个垄断者时，我们只能唯命是从。 而政府一旦管理起整个经济事务，政治的中心问题就会变成不同集团和个人地位的安排，因为只有国家管理者能够决定谁应得到什么。
5 法治的真义（计划是反法治的）
今天大家基本都呼吁法治。但却并不对法治的真正含义了解。作者认为，法治是自由主义原则在法律上的体现。法治要求政府在法律之下。但我们错误的以为，只要政府的一切活动经过立法机关的授权，法治仍可保持下去。法治与政府在司法意义上行为是否合法完全没有关系。他可能不合法，但也可能完全合法。法律完全能够使实质上专断的行为合法化。希特勒甚至是以最合乎宪法的方式忽的无限的权力的，但我们大多数人肯定不认为希特勒的德国是法治的。因此，法治的真义必然限制立法的范围，法治要承认个人存在不可让渡的权利和不可侵犯的人权。作者说道，像威尔斯这样广泛的集中计划主要鼓吹者会写出为人权辩护的著作，完全是因为被自己所信奉的理想而引入迷途。威尔斯所希望的保留个人权利，一定阻碍他所希望实行的计划。因此他只能在宣扬的权利后面添加许多保留条款，比如“每个人都有权买卖任何货物进行，而不受制于任何歧视的限制“，这本身是好的，但他附加的“要与公共福利兼容”必将使整个条款无效。
而集体主义的计划经济必然与法制背道而驰。法治下的经济活动表现形式。集体主义下的经济活动形式集体主义实际上完全剥夺了个体的自由。
6 最坏者当政
集权主义令人讨厌只是偶然，因为现在是由流氓和杀人犯集团建立起来的，如果好人当政结果就不一样。而且如果这种制度是为达到一些重大目标所必须的，那么可以让一些正派人物领导为整个社会谋取福利。集权制度是一种可以为善也可以为恶的制度，运用整个制度达到何种目的取决于独裁者。作者认为，上述观点均是没看清极权主义的真面目，他说，集权最终让领导者选择是儹取独裁权力还是放弃计划。要么不顾一切道德，要么最终失败，而这使得只有无耻之徒才可能再集权社会获得成功和希望。
作者质问，集体主义生产的道德观念是什么？要求实行集体主义的道德动机是高尚的，这种制度是否是高尚品德的源泉呢？个体在集权制度下取得成功的道德品质以及集权主义机器的需求支配集体主义的道德观念使得后来者效仿。
什么样的局面需要集权主义？因民主程序的缓慢而不灵活（议会多数的无效率）而不能够服务于行动目的，足够力量与决心解决问题的政党或人员具有号召力，鼓励人们相信他能够做到他想做的任何事。
那建立这样一个人数众多、有力量又志同道合的集团所需要的人员是哪样的呢？似乎只有最坏的分子来建立。而道德和知识标准比较低的普罗大众和 那些温顺和容易受骗的人是这个集团的最好人员。前者因为他们在一个社会中的价值标准最为类似（教育和知识程度越高的人，见解和趣味就越不相同），后者简单、原始，他们没有自己的坚强信念、他们习惯接受现成的价值体系。这些基本依靠本能的人本身并不能为集权者提供支持力量，他们只需要经过政治家的喋喋不休的鼓吹和煽动，就能够嫉妒富人、仇恨敌人，这种敌人，不管是“犹太人”还是“富农”，只要能达到让他们组成的集体与集体之外的人进行共同斗争的目的。
7 最后的道路
观察纳粹领袖和法西斯领袖，他们开始时都是社会主义者，最终都成为法西斯主义和纳粹分子。他们一致仇视西方自由主义，认为自由思想是罪恶之源。然而，国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驾驭整个社会力量，只是为了服务一个单一的社会目标，并且认为这个目标至高无上，人只是实现这个目标的工具的话，那这条路，不仅是通往奴役之路，更是通向文明毁灭的道路、阻碍未来进步的道路。
作者认为，要在这场意识形态战争中取得胜利，我们不仅想要使他们（德国人）相信我们对他们是真诚的，而且也是他们相信我们必须向他们提供一条不同于他们已经走过的真正可行的道路，那我们就绝不能依靠对他们的思想体系作出让步。我们不应该用从他们祖先哪里借来的思想的陈腐翻版来欺骗他们，用他们走过来的路来带领他们。依他们德国人看来，是他们正在把人民引向一个新的更好的世界，不管这一过度时期是如何可怕。
有意思的是，二百年来一直是英国的思想向东传播，要传播至全世界的、在英国实现的自由法则，1870年就已传播到最东端。然而，此后60年德国成为了思想传播输出者。不管是黑格尔、马克思、李斯特、施莫勒、桑巴特，还是曼海姆，德国的思想到处传播，德国的制度才被模仿。
今天，德国经历的战争使他们懂得，在一个人身自由和个人责任遭到摧毁的体制里，任何心怀善意的组织都不足以使人安身立命。他们现在最想得到的东西，就是保护他们免遭那个残暴政府的蹂躏——不再是巨型组织的一些宏伟计划，而是给予他们平安自由地重建自己小天地的机会。
因此，我们不要忘记不列颠的强大，不列颠的民族性，还有不列颠的成就，是来源于持有独立和自力更生、甘愿担当风险、愿意顶住多数的意见而坚持自己的信仰、愿意和人合作、尊重风俗习惯和传统、以及对权力和权威适度怀疑的英国人民，他们是我们不可动摇的信心，是他们，使得欧洲的文明诞生和发展。
结语
众所周知，英国人最终取得胜利，无论在战场上还是这种意识形态的斗争。而且，苏联的解体也再一次证明作者的远见和卓识。然而今天重读这本经典，是为了让我们不断警醒——总是使得一个国家变成人间地狱的，恰恰是人们试图将其变成天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