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生命中一个最好最好的人
我拿不动,一支沉重的笔,一支浸满泪水的笔。每当我想起爸爸,想为他写点什么的时候,泪水总是模糊了眼晴,心口堵满了沉重和悲痛。在我的心目中,爸爸是一个最好最好的人。一个最令人感动、令人怀念的人。 1998年1月22日那一天,我一生都无法忘记。那天旱上,我们刚要去上班,就接到爸爸家小保姆的传呼:“爷爷摔倒了!”我们赶到家时,复兴医院急诊室的大夫已经先于我们赶到,正在抢救。那天早晨爸爸感觉不舒服,已经通知了秘书和司机,决定不去开会,改去医院,但没等他们赶到,他在穿毛裤的时侯,突然栽倒,心脏停跳。
看着爸爸紧闭双眼,躺在那里,我多么希望他能再看我一眼,能再跟我说一句话啊。 自打1990年他在沈阳突发心梗,曾订下“抗战八年”的康复计划:不出远门不劳累,少看报纸少管事。但是他实在耐不住清闲,1997年一开春,就又忙上了,这一年中,他没住一天医院,连例行的体检都取消了。他每天会客、写信、参加会议……从清晨一直忙到半夜,时常连午休的时间都挤掉了。他把心思全放在中医事业的振兴上,憋攒了六七年的事,恨不得在这一年内处理完。尤其是在去世前那些天,本来他已经感到心脏不适了,阜外医院的专家让他马上住院。回家后,他准备好了住院的东西,可是他放不下节前该做的工作:他要去和老中医们会面,再听听他们的意见;他要为中医振兴疾呼,把想法写信寄给有关领导和专家;他要去看已故老战友的遗孀,给他们带去节日的温暖;他想着医生护士,怕她们得不到休息;他想着我们几个儿女,怕我们过节还得去陪床,他更放不下相濡以沫几十年的老伴,不想留下她一个人在家过大年……
他的日程安排得太满了,心里装得别人太多了,他只是忘记了自己,忘了自己年近80的多病之躯。我们也随着他的振奋而大意了,不可饶恕的疏忽送走了最不该送走的人。这些年,每当人们提起“崔部长走得太早了”,我们都感自己的罪过。这无可挽回的遗憾将伴我一生。
就在他去世前一年多,我们陪爸爸去阜外医院做UFCT检查,检 查数据高达2000多分,而500分就已经是典型的冠心病了。该科戴主任异常吃惊,若不是亲眼见到,根本不相信部长竟然会那样精神焕发。爸爸去世后,北京医院做的病理解剖再次令医生不敢相信。心脏周围所有毛细血管全部堵死,主动脉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记得文革刚刚结束时,爸爸从秦城监狱出来,精神失常,头重脚轻,走路不稳,咀嚼困难,但只经过很短的一段时间,他凭着惊人的毅力,恢复了健康。这一年来,他又是在以超出常人的顽强毅力支撑着,和生命争分夺秒。尽管他常感到头重如盘,胸部憋闷,力不从心,但他却连妈妈的劝告都不听。就在他的台历上,去世当天上午,竟安排了四个活动!
爸爸生前特别喜欢花,记得每到春天外出游玩时,哪怕枝头只开了一朵花,他都会满面笑容地站在树下说:“来,给我照张相。”爸爸留下了许多在烂漫的鲜花丛中微笑的照片。在向他遗体告别的那一天,我们用碧绿的松枝和金黄的菊花扎了一个花环,放在他的遗像前。
爸爸早年曾在北平从事地下工作,很多事情都习惯于只记在脑子里。他突然离世,我们不知道该告诉谁,仅发出了七八百份讣告,但怎么也没有料到,会有三千多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告别队伍蜿蜒排出三四百米,车辆停满了周围的街道,连交通都为之堵塞。大部分来人我们都不认识,许多陌生的面孔都理怨我们:为什么老部长走了,也不通知我们一声?
阴沉的天空飘着雪花,恰如人们沉重的心情,整个告别室都淹没在花的海洋中,花圈、花束、花篮…鲜花堆积成了小山,飘溢着阵阵清香。那一天,不知有多少家花店的鲜花告罄。爸爸通往天国的路,是用香气四溢的美丽鲜花铺就的。
爸爸的人生态度、为人处世的作风深深地感染着我,老人家已成为我人生的一把尺子、一面镜子。当我每做一件事情时,总要想一想,如果是他,会怎么办?
爸爸生前帮人最多的就是联系看病、找大夫、住院。他常说,治病救人、救死扶伤不能算是“走后门”。在他的影响下,我们这些子女们都经常帮人联系看病,也都经常要请他写条子、打招呼。他也总是来者不拒,一帮到底。他离休后最关心的就是中医药事业的振兴。他曾想办一个中医门诊部,一方面便于请离退休的老专家为更多的群众解除病痛;另一方面,探索医疗改革和中医药发展的路子。
按他的设想,我们开办了“平心堂”中医门诊部,以执着的理念、饱满的热情、优雅的环境、先进的设施,志在改变中医的形象,提高中医的地位,保存发展传统中医的一片净土。无论是医疗质量,还是饮片质量,无论是服务标准,还是管理水平,我们都在力争达到“最好”,因为这是爸爸牵挂的事业,一定要体现他对民族、对人民的一片真诚。
我常常站在爸爸慈祥微笑的挂像前,心中默默地向他汇报,同他交流。当我帮助了别人,为他人带来健康、安慰、欢乐时,最感幸福和欣慰,爸爸也轻轻点着头,露出满意的微笑。当我遇到困难,心里烦躁时,抬头见到的,总是他半开玩笑半带嘲讽的笑容,仿佛他在说:怎么样?又不行了吧!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当我劳累了一天,腰酸腿痛,筋疲力尽,看到他充满鼓励赞许的目光,身心又充满了力量。我每天离开候诊厅,关灯前总要看一眼爸爸的像,他总是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但他还是对我说:“我知道你累了,赶快回家休息吧!
每每回忆起和爸爸一起聊天的情景,所有细节还历历在目。
1997年,因为我给单位节约了三十多万电话费,年底发给我一万元奖金。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爸爸,他开玩笑地问:“你打算用这些钱干什么?”我说:“反正是额外得的,咱们就用它来买吃的吧!”“那好啊,我坐监狱时,天天吃不饱,成天想着老北京的小吃,爆肚、焦圈儿、豆汁儿、老豆腐什么的,我们就拿它吃遍北京小吃!”然后我们一起认真地合计,都去哪里吃,吃什么。没想到,他走得那么急,竟没来得及实现他这个小小的愿望。 每逢中秋节前,总会有很多人送来月饼,爸爸也总会打来电话:刘敏,来拿月饼。”让我们把月饼拿去送人。事后他问我,都送谁了?我说:“人家有钱有地位的,也看不上一盒月饼,我送的那些人把月饼拿回家,就可以过个好节。我把月饼送给电梯工、清洁工、保安等普通的“劳动人民’了。”爸爸听后,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连声说:“送得对,送得对。”
爸爸生前最喜欢吃火锅,全家人聚在一起,他老人家就象一个指挥官,肉、菜、豆腐等依次下到锅里,一开锅,他自己吃不了多少,开始招呼大家快吃,他一手拿筷子,一手拿笊篱,连肉带菜分到每人碗里。然后,他看着大家吃,待一盘盘肉、菜都消灭干净,老人家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想起爸爸和大家幸福地聚在一起,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场景,常令我泪水盈眶。随着爸爸的离去,这一切都成为美好的回忆。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
最好最好的好爸爸,我知道,您在天堂里一定还是一位乐于助人的老人。您一定不会寂寞,在您的身边,还会有一群年龄不等的朋友,您一定还会收到大伙的真心爱戴。每天我都会为您上一炷香,遥祝您在天国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