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音盒的旋律

时光的响泉声音，化为一圈圈涟漪，轻悄悄地在我耳边回响，把我荡进记忆的幽谷——八音盒——童年。

童年的我和外婆生活在小竹园里。六岁时，外婆给了我一个八音盒：小巧的红褐色盒子。她拨开铜卡，一种轻柔的旋律散落满屋。盒中央的芭蕾姑娘下巴高抬，脚尖轻轻点地，双臂举过头顶，优雅地旋转。我轻抚芭蕾姑娘美丽的脸庞，对外婆说：“外婆，她和你一样漂亮！”“丫头，净瞎说！”外婆用手指刮一下我的鼻子，宠溺地望着我，“外婆不美。”

我和小伙伴们玩累了，就在树荫下席地而坐。滔滔不绝地吹牛皮、谈梦想。“我外婆说，有了八音盒，长大我就能离开这个小竹园，去大地方念书。”“我们才不信哩……八音盒俺都没见过，吹牛大王！”他们冲我做鬼脸。我从兜里拿出一块布，解开绳子，八音盒正静静地躺在里面，我解释道：“我没吹牛吧！外婆从不骗人。”

夏夜在河边摸鱼，直到外婆的第三声呼喊，我和伙伴们才恋恋不舍地挣脱小溪的怀抱。走在崎岖的山路上，窸窣的虫鸣，婆娑的树影，惹得我们浑身哆嗦。外婆弯下身子，用手抚摸我的头：“把盒子打开，丫头。”我小心地捧出八音盒，从指缝滑出的旋律，在寂静的月光里，变成跳动的音符，如水般清澈。孩子们心中的快乐之花开了，那些个充满稚气的孩童，和着旋律唱起歌谣：“虫虫飞，虫虫走，虫虫不咬娃娃的手；手拉手，光脚丫，摸黑走回家……”一串串天籁在山腰处荡漾开来，一声声地飘向山那头的少年时代……

分别那天，外婆递给我老旧的八音盒，拨动生锈的铜卡，那熟悉的旋律，清脆而纯净，轻缓而华美。芭蕾姑娘仍在盒中央旋转，时光并未侵蚀她美丽的脸庞，可外婆不美了！外婆的脸上像铺了一层黄蜡，布满深深凹陷的皱纹，可我还是说：“芭蕾姑娘没变，外婆变了，变得更美了！现在外婆比姑娘要漂亮得多！”外婆并没有打断，静静地站在石板路上，任凭影子拉得细长。“记得回竹园看看，俺的丫头长大了，一定念读个好大学！”她再一次牵起我的手，“外婆想你。”

这声音，刹那间温润了我思念的眼睛——别哭！

你听，那八音盒的旋律不还在耳边悠悠地响，那童年的纯真余音不还在自由地唱吗？——“手拉手，光脚丫，摸黑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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